罗密欧酱

1.

“这是我们这个月遭受的第二次攻击。”

T'Challa引着Steve穿过长廊来到位于地下的仓库。原本由高密度防弹抗震玻璃打造的四壁现在已全部被厚达十二厘米的钢板取代，然而即使是这样，这些钢板上也留下了无数子弹擦痕和爪印，可见遭受攻击之猛烈。

Steve紧皱着眉头，脸上乌云密布，蓝色的双眼几乎变为墨蓝，仿佛暴风雨中的大海。

“对不起，陛下。我和Bucky给你带来了麻烦。”Steve沉痛又近乎无奈地说着。T'Challa彬彬有礼地听他把话说完这才伸手按下隐藏在钢板接缝处的控制面板，两人接受了瞳孔、面部、声音三重验证，等待仓门缓缓升起。

门开的时候T'Challa对Steve说，你不用对我道歉，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当我选择为你们提供平静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谢谢。”Steve和他一起走进仓库，“如果可以，我愿意亲自守护Bucky，但这样会给你的国家带来外交问题，所以……”

“再说一遍，这是我的选择，你不必对我怀有歉意。”T'Challa平静地说着。

两人在冬日战士沉睡的冷冻仓前站定。Steve在T'Challa身边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了口气，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脸庞显露出一丝疲惫。

“嘿，Bucky。”Steve开口道。

回应他的是冷冻机工作的声音。

“给你们留点儿私人空间。”T'Challa拍拍Steve的肩膀，随即退出门去。

其实Steve没有什么话要对Bucky说，你知道，你不可能真的和一个“植物人”交谈。外界形势前所未有的严峻，无论哪一方势力都在寻找冬日战士的下落，而Steve自己甚至都难以自保，若不是还有战友们的支持，他和Bucky可能真的要独自对抗全世界了。

压力一直压在Steve的肩头，并且越来越重。

他很清楚问题的根源在哪里。苏联人在Bucky脑中埋下了一颗永久的炸弹，只要任何一个人对他念出那串字符，Bucky将瞬间变成一个人形兵器，没有自由没有人格没有任何选择。而且关于开启冬兵的密钥并非只有泽莫手上的那一份，这世上还有许多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要他们愿意或者他们被心怀不轨的人找到，冬兵被强制重启就只是时间问题。

而这一次，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也没有人有能力保护他。

Bucky把自己冻起来并不能改变任何事，这只是在拖延时间，他们就像绑在传送带上的零件，迟早要遇到前方的钻头。

“你怎样了？”Steve隔着玻璃摸了摸Bucky的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Bucky对此毫无回应，仿佛西伯利亚最坚硬的冰块，沉默凝视Steve的双眼。

2.

“如果我们可以给Barnes洗脑，我是说，要是能把那个密钥从他脑袋里抹掉就好了。”Sam说。

Clinton抱着双臂冷漠地回应道：“九头蛇给他洗了那么多次脑也没能把那玩意儿洗掉，你以为我们能做到？”

“那反催眠呢？既然这个炸弹是利用催眠术埋进去的，那我们就用催眠再次摧毁？”

“说得容易，咱们这儿是像有催眠大师的样子吗？”

“也许Scott能做点什么。”Sam把目光投向正在研究桌面通讯器的蚁人。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立刻抬起头来，“什么？我不知道，我不是心理医生，我不能随便进入别人的脑袋。”

“放松，巨人，想也知道你不可能。”

说到这里，三人同时陷入沉默。一直靠在窗边拒绝说话的Wanda此时突然回过头来低声说了句Steve来了。

他们一齐望向走进门来的Steve和T'Challa，气氛稍显凝重，Scott一边假装埋头盯着面前的通讯器一边偷偷撇着Sam。

Sam果然挺身而出，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今晚境内还有一次围剿，我会和陛下一起行动。”

“加我一个。”Sam扬扬下巴。

“你知道。”Clinton站了起来，Scott和Wanda傻乎乎地看着他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Clinton扫了众人一眼，疲倦又平和地说道：“如果Natasha在这儿，她会告诉你，等敌人找上门来是最蠢的做法。这样只会耗尽我们自己的力气。”

“我知道。但是敌人无处不在。”Steve不动声色地说着。他的肌肉隆起，宛如铁山。

“我们得把主动权找回来。”

T'Challa说：“你的朋友说得对。”

“我们该怎么办？Bucky已经选择冰冻自己……”Steve无法继续言语。

他身上的压力已经很大了，所有人都不愿意再向他施压。然而他毕竟是一个领袖，是他们这个小队的队长，即便所有人都愿意为他而战，但仍需要他给他们一个目标。他们选择逃亡是因为他们不愿被摆布，他们都认可要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然而看看他们现在陷入了什么境地？跟在敌人身后跑直到精疲力尽？

不，这不是他们的初衷。他们必须做些什么。

“事实上我最近查阅了一些资料，发现瓦坎达有一种神奇的草药，可以让人的思维相连，甚至进入他人的潜意识。”T'Challa慢慢说明，“关于这种草药的资料非常少，它曾被萨满巫师用来传教。相传巫师在帐篷中点燃草药，可以进入在场者的大脑，实现潜意识交流。”

“恕我无理，这和洗脑有什么区别？”Sam问。

Wanda喃喃道：“也许我们也可以进入Barnes的大脑。”

“呃，我以为进入Barnes大脑这事只是开玩笑？”Scott着急起来。

“嘿，有人听到我说的了吗？这不就是洗脑吗？”

“这更类似于催眠吧？别忘了你刚才还在提议用催眠法解决冬兵脑子里那串密钥。”Clinton说。

“比催眠粗暴一些，我想也许你们可以直接进入冬日战士的潜意识，找到苏联人埋下的炸弹，然后永久拆除。”

T'Challa说完后会议室陷入寂静。这个方案太大胆，况且这儿没人熟悉这块领域，实在无法发表意见。

Steve注视着空白的墙面，良久才发问：“这会对Bucky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吗？”

“这得看你们在他的潜意识里闹得有多大。”

“这之前有人试过吗？”

T'Challa诚实地摇了摇头。

“陛下，你刚才说萨满巫师利用这种草药来进入别人的潜意识，需要确认的是那个被侵入的人是醒着的、有思维活动的人对吧？但咱们现在的情况是Barnes在沉睡，植物人似的，无梦的那种，即便草药可以帮我们进入他的潜意识，但我们看到的难道不是一片漆黑吗？”Clinton提醒道。

“这也是问题之一。我们不可能为了这点冒着巨大风险将他唤醒。”

“所以我们又回到原点了？”Wanda小心翼翼地问。

“呃，伙计们，如果你们有关心过科学期刊，你们就会发现已经有人替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Scott举起手，“就在上个月，史塔克工业和麻省理工学院的心理学研究室合作，推出了潜意识具象化治疗方案？拜托，告诉我有人知道这事。”

大家好奇地望着Scott。Scott无奈道：“好吧，就是说，Stark创造出了一种工具可以探入人类大脑将他潜意识中最受伤的记忆挖出，给他一次修复的机会，达到心理上的安慰。当然，这东西用一次太贵，是不可能投入实际使用的。但想想吧，我们可以利用这玩意儿连接Barnes的大脑，利用机器创造出景象，然后使我们进入，帮助解决他脑中的炸弹。”

“但那是史塔克工业的东西吧？”Wanda问。

“是……”

Clinton和Sam交换了个眼色。

“呃，也许我们可以去偷？”Scott暗暗祈祷他们不要把这句话当真。

还好，这里有Steve坐镇，还不至于发生这种事。可他的脸色十分凝重，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慢慢道：“我会找Tony谈一次。”

Scott希望他们能好好“谈”。

3.

修复复仇者大楼的费用达到了八百万美元，然而Tony并不是很想给这张支票签字。

签了干嘛呢？难道会有人把那里当成家吗？比起催促他签支票，他更想把那个私自同意重新装修大楼的人揪出来骂一顿。

“是Pepper小姐签字确认的。”新来的秘书小心翼翼地说。

“为什么？！”Tony摘下墨镜夸张地问。眼圈旁边的淤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淡淡的一层黄色，但是Tony内心的愤怒可一点都没有减少。

“呃，因为，”秘书支支吾吾道，“她担心那栋楼突然倒塌会造成人员伤亡……”

该死的。Tony在心中咒骂，没好气地在支票上签上大名，然后推开座椅大步走出办公室。

他在大楼外的小摊上买了一杯咖啡，然后靠在一边等司机把车开过来。他不能回实验室去，因为只要一进那扇门他就会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搜索Barnes的下落，然后想要研究最新武器准备朝他的胸口快准狠地来一炮。

他很想那么做，但他却没有这么做，他甚至还给自己找出了一百条不那么做的理由。他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又不得不品尝着这种扭曲的矛盾。他感觉自己随时都在发疯的边缘。

司机终于把车开来，并问他打算去哪儿。

Tony抬起头，一眼就望到了复仇者大楼醒目的标志。

该死的，他应该叫装修队把那个A字给扣掉。他气鼓鼓地钻进车厢，大声道：“送我去复仇者大楼。”

或者他可以自己把那个字符扣掉。谁管呢。

Tony进楼时就感到了陌生人的存在。那家伙一点都没有躲藏的意思，瞧他那正大光明的样子，好像自己根本不是在逃罪犯呢。

Tony感到自己的怒火又上窜了几分，他很小心地摁下手表里的机关，让盔甲包裹住自己的右手。

嗯，很好，你就那么站在窗口吧，看我不一炮轰……

“Tony。”Steve Rogers转过身来，平静地同他打招呼。

好像他一直在大楼里，好像这儿是他的家，而Tony是他的朋友。

这让Tony无法忍受，他将激光炮的炮口对准Steve的胸口，冷酷道：“你是想让我把你轰出去，还是打电话给国防部让他们把你轰出去？”

“我想和你谈谈。”Steve一直保持着双手抱肩的姿势，连动都懒得动一下，仿佛料定了Tony不会冲他开炮。

事实上Tony的确不会。他只是站在原地向他开嘴炮，问他，什么叫谈，他可不想和他谈话。

“Tony……”Steve终于有了松动，他放下手臂，僵硬地垂在两侧，好像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

Tony稍稍有些得意起来，他一扬下巴，问：“你是怎么回来的？要知道你现在可是人人皆知的通缉犯。”

“我得到了瓦坎达的一些帮助。”

“哦，看来你交了新朋友。”Tony干巴巴地说道。他觉得自己再举着手有点傻，于是松开了盔甲，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杯波旁。

“你朋友挺多的，为你鼓掌。”他押了口酒。

“你还好吗？”Steve问。

Tony差点没呛到，所以怎么着？现在他们开始闲聊了？

“你有什么毛病？我这儿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Tony……”

“走啊，等我报警吗？你既不是复仇者又不是美国队长，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Tony尖刻地说道。

Steve显然被刺痛了，但Tony并不在意。他生气也好愤怒也罢，都不管他任何事。有本事就打一架，他可再也不能摆出我是复联老大你得听我的样子了。

波旁在Tony的胃里火辣辣地烧着，他真的很需要和人打一架。

Steve皱起眉头，一手扶着沙发。Tony有样学样，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敲击着大理石吧台。

“别想把我逼走Rogers，我很清楚这儿是谁的家。”

“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Tony，我真的很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可以啊，我先让国防部把你扔进海底监狱，然后你提出申请要见我，再然后我得考虑一下要不要见你这个叛徒，最后也许咱们能在一年后见上面来个视频会议。”

“我需要你的帮助。”

Tony的怒火仿佛直窜云霄的烟火在还没绽放前骤得落地滚出浓浓烟雾。他感觉自己方才还在燃烧的内心忽然变得极为坚硬。

哦，原来是有求于我。

他冷酷地注视着Steve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帮助你。我只帮助我的朋友，你不是我的朋友，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的答案都是不。”

Steve眼中一动，他看起来挺难过的。换做以前，Tony会为他这个表情感到又惊又喜，然而现在的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事关Bucky。”Steve终于不再拐弯抹角，坦诚地把目的亮了出来。

很好，他不仅有求于自己，而且还是为了Barnes有求于自己。

Tony在愤怒之余不禁在脑中分裂出一块地方开始吐槽Steve的拙劣演说。难道他们队里没有别人了吗，竟然就这么把他扔到自己面前来了？Steve真的清楚他是在劝一个刚被他狠狠揍过的人去帮自己的杀父仇人？

这世界真是疯了。Tony想知道自己为何还站在这儿听他讲话。

Steve诚恳地解释道：“我们想潜进Bucky的潜意识为他做一次反催眠，把九头蛇在他脑中埋下的机关彻底破坏。当然这个计划需要你的帮助，我想让你把潜意识具象仪借给我。”

“不是你想，是你求着我要我把东西借给你。”Tony纠正。

Steve眨了眨眼睛，“好吧，我请求你，Tony，帮助我们。”

他说得挺可怜的不是吗？如果是一个路人Tony说不定就心动了，然而他并不是什么可怜兮兮的陌生人。

所以Tony当着他的面说了一个字。“不。”

“Tony！”

“听着，我不会花几千万美金去救一个杀人狂。”

“Bucky不是杀人狂，他被九头蛇控制了。”

“他杀了我爸妈！”

“他是被控制的！”

“但他还是杀人了！别说的他像是无辜天使一样，这让我恶心！”

“我不是说他无辜，只是这事你真的恨错人了，Tony，我求你，理智一点。”

“哈，你竟然在和一个父母被残忍杀害的人谈理智。”

“就算你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但那会让我好受些。”

“Tony，他很痛苦，他把自己冰冻起来了。”

“很好，他就该永远冻着。”

这下Steve真的感受到了痛苦，他像是什么快要破裂的冰块，裂痕从胸口蔓延到全身。

“没人给过他选择。你知道吗，七十年来他唯一的做出的选择是把自己冰冻起来，因为他害怕再度被人利用。”Steve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用手捂住脸。

他看起来疲倦又脆弱。这个无坚不摧又固执己见的男人，第一次在Tony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虚弱。这不是他们习惯的相处方式，因此Tony沉默不动。

“他可以变得更好，他本该变得更好。但是他被毁了，而现在他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别来这套Rogers。这世上最难对冬兵产生同情心的人就是我。”

“他很痛苦，你也很痛苦。”

“我当然痛苦。因为我以为是朋友的人对我隐瞒了我父母的真实死因，还为了那个凶手把我狠狠揍了一顿。”

“对不起，Tony。”Steve悲伤地注视着他。

Tony说，太晚了，如果你一开始就说了这句话，也许现在就不是这种局面了。

他把酒杯留在水槽里，将Steve独自留在夕阳里。

4.

Steve Rogers永远不会知道纽约的二战纪念馆是Howard Stark赞助建设的。

他本人和Peggy Carter捐赠了馆中大部分藏品，尤其是有关美国队长的资料及照片。

Tony几乎是听着美国队长的故事长大的。很小的时候他就学会了装睡来逃避他那工作狂老爹的睡前故事，因为无论何时，故事里的主角都是美国队长，那个在他脑海里留着大胡子有人熊般粗犷身材的童话人物。

后来他看到了Steve Rogers的照片，再后来他被告知那个男人和自己的父亲曾是朋友。

“我和Steve是朋友。”Howard总是这么说。Tony想如果Howard每提Rogers一次他就存一块钱的话他早就成百万富翁了。

创立神盾局，研究高科技武器，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美国变成一个更安全更强大的国家。因为Howard的朋友是美国队长，所以他的梦想也理所应当地变成了保护美国。

这让Tony觉得好笑，很难想象他那个一年见不到几面的老爹会有这种宏伟梦想。然而不得不承认，Howard的梦想随基因一起遗传给了Tony。当他成年并成熟之后，他也开始做起了英雄梦。

做一个英雄，像美国队长那样肩负期望的英雄。

然而他们都忘了一点，美国队长也是人，不是神。而且现在的Tony很确定，神也不是完美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完美的，除了黄金分割线。

“你能不能高高兴兴地来见我一次？”Rhodey没好气地放下手里的报纸。

“啊？”Tony抬头，显然没听清刚才Rhodey说的话。

“我说你能不能开心点？整天苦着张脸这还是我认识的Tony Stark吗？”

“什么时候探望你还要符合条件了？”Tony翻了个白眼。

“你这样影响我心情，好像瘫痪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这人真的挺难伺候的你知道吧。”

“彼此彼此。好了，说吧，你有什么烦心事。”

“我能有什么烦心事，我太开心了，世界万岁。”

现在轮到Rhodey翻白眼了，他说：“拜托，你以为我认识你多少年了。”

“你是我的朋友，Rhodey。”Tony突然说。

“呃，是啊？然后？”

“没什么，只是想谢谢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朋友。”

“哦拜托，你还能不能成熟点了？还在为了Rogers那事生气？连我都不生气了好不好。”

“你以为我在说法案吗？”

“不然呢？”

“他竟然还有脸来求我去救Barnes。”

“你到底在生Barnes的气还是在生Rogers的气，又或者你只是青春期到了单纯地想生气而已？”

“都有！”

“好吧，我们来分析一下。”Rhodey舒服地靠在一堆羽绒枕头上，摊开手臂，道：“第一，冬兵杀了你爸妈。第二，冬兵是被苏联人控制着杀了你爸妈。第三,Steve Rogers知道冬兵是被控制着才杀了你爸妈的。第四，你那会儿真的很生气动了真格儿要杀人。第五，如果你当时真的杀了冬兵，那么你现在就该去医院或者被禁足在家了。所以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气什么？”

“冬兵杀了我爸妈，而Steve知道这事却不告诉我。”

“如果他很早以前就告诉你，你会怎么办？满世界找冬兵然后把他杀了？”

“我不知道，也许吧。”

“所以他告不告诉你这事根本没差不是吗？”

“你到底是Rogers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

“当然是你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半身不遂地躺在这儿？”Rhodey平静地问。

Tony垂下头。

Rhodey说，我只是不想让你被这种感情缠住了。那样会很累。

“你知道，他可以告诉我的，如果他早说了，我或许就不会……”

“这不能怪你或者Rogers任何一方。这就是那个Zemo的计划，你们只是不幸中了圈套而已。咱们都中了圈套，一夜输成穷光蛋。”

“你这人挺乐观的。”

“我还能怎样呢？”Rhodey捶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Tony，往前走，别让自己停在泥潭里。”

“我想，但我不知道怎么往前。”

“你总会找到那个契机的。”沉默许久后Rhodey缓缓说道。

等Tony回到复仇者大楼时已经是半夜两点了。他没指望Steve还在原地等他，他只是想回到那里，那个曾经站满朋友的地方。

然后他看到了凝固在沙发上的Steve。

“你这人还真是不知道放弃为何物。”Tony站在黑暗中说。

“你回来了。”

“如果我不回来呢？”

“我希望你回来。”Steve答。

Tony觉得挺难过的，他问对方：“队长，你把我当朋友看吗？”

“你一直是我的朋友。”Steve沉默一会儿，又接着说：“当时我很害怕。”

“嗯？”

Steve说，猜到Bucky是杀害Howard的凶手的时候他感到很害怕。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朋友们，无论是现在的还是过去的，是活着的还是已经亡故的。

悲剧发生在朋友们身上，而他始终无力拯救。

“就像我之前说的，这不关你屁事。”Tony说。

我知道，但我没法置身事外。Steve低声道。

“你之所以不敢告诉我事实，是因为你自己也很清楚Barnes不是无辜的。”

“他也认识你父亲，我不敢想象当他想起自己是怎么杀害朋友的时候他会是何种心情。如果你认识他，认识曾经的他，那你就会知道他心里有多么痛苦。”

“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甚至比我更好。然而他却被逼到今天这种地步，成为一个凶手，一把射杀无辜群众与朋友的手枪。当他被使用时没人把他当成人，而当他需要承担责任和罪孽了，大家却又将他视为人类了。就好像他是个天生的杀人狂。但那不是他，不是我所认识的Bucky Barnes。我想给他选择，我想让他重新掌握自己的人生。”

“你想怎么做？”Tony问。

“我想把九头蛇在他脑中埋下的东西摧毁。我要让他不再惧怕受任何人控制，只有这样，他的人生才算是自己的。”

“然后呢？你有想过接下去他会面对什么吗？”

“到那时Bucky就能自己做决定了。”Steve抬起疲惫的双眼，直视Tony。

“你这人挺残酷的你知道吗？Barnes本来可以逃避的。”

“如果他想逃，那也得等他把自己的人生夺回来以后再说。”

“如果他到时候还想逃呢？”

“那我就等他回来。”Steve微微笑起来。

Tony突然觉得懊恼，可能是因为他清楚自己已经有些原谅Steve了，也可能是因为他在为自己的容易打动而无奈。但正像Rhodey说的那样，他不应该将自己永远放在愤怒的泥潭中。

他做这一步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他自己。

于是Tony说，我会帮你的。我要亲自给Barnes一个选择的机会。等一切了结之后，我会通知CIA，到时候你们是选择接受审判还是逃离一切，全由你们自己决定。

“我没有原谅他，Rogers，我永远不会原谅杀了我父母的人。”

Steve在黑暗中望着Tony，点了点头，又缓缓沉入水中。

5.

因为法案的关系，Tony在纽约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控，他不得不祭出自己慈善家的身份，以实地考察非洲部落的为由带着一帮地质学家先行抵达尼日利亚，然后从那儿转机悄悄进入瓦坎达境内。

事关冬兵，他没敢多带人手，在把潜意识具象仪安全搬下飞机后就打发其他人回去了。

他是钢铁侠。他独自前来，无所畏惧。

Steve先于Tony回到瓦坎达，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众人。在这之前，没人相信他能说服Stark，因此大家都感到格外吃惊，纷纷猜测他到底动用了何种手段。

只有Scott十分欣慰，表示终于不用冒着被抓的危险去偷史塔克工业的东西了。

“谁叫你去偷了？”Sam不解。

“以防万一。我真的是良好市民。”Scott无辜地说。

Tony在傍晚抵达众人聚集的实验室，他在专门给他开辟出来的房间里踱了一圈，然后快速提了些意见。大家都在隔壁的会议室里等着，背着Steve互抛眼色，没有说话。

十分钟后Tony进到会议室里来了，他先扫了大家一眼，然后又扫了一遍，做出一副这儿竟然有这么多人我真惊讶的样子。

“嗨，Tony。”Clinton和Sam一齐说。

“嗨。”Wanda跟在他们之后。

“嗨……”还没等Scott把话说完，Tony就冲他来了一句，你谁啊。

“喂，拜托……”Scott无奈道，“我是蚁人。”

“蚁人在哪儿？”

这下Scott看出来了，Tony在故意装傻，不过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傻气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你是个工程师？”Tony好奇地问。

“呃，是啊，电子学方面的。”Scott突然产生了自己正在面试的错觉。

“很好，待会儿过来帮忙。”

“好的。”Scott觉得钢铁侠其实并没传闻中的那么自大，好吧，是有点，但是他是科学家嘛！咱们科学家都这样。

Steve一直耐心地注视着他们，直到Tony开口问他们的计划。

“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了。”Steve说。

“就这样？”

“就这样。”

Tony做了个怪腔，把一个U盘朝Scott扔去示意他找个接口插上。站在门边的Clinton默默关了会议室里的灯。

“你们知道人类的潜意识有多深吗？”Tony问。“每时每刻我们的大脑都会收到外界信息，你意识到的那一部分仅仅占了你总共接收到的很小一部分。那么你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呢？你以为就这么被大脑抛弃了吗？没有，它们一直在你脑袋里，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这些玩意儿被划分进无意识里，如果不是受到适当刺激，你到死都不会知道它们在你脑袋里。”

“存在和虚无懂吗？有虚无才有存在，有无意识，才有被人能感受到的表层意识。”

“我有点儿明白你的意思。”Clinton举起手，“也就是说九头蛇的催眠埋在Barnes的潜意识里，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玩意儿在哪儿，所以他没办法把我们引导到那个炸弹前让我们挖出它。”

“不错。”

“但我不懂，这就是我们要把你找来的理由啊。因为你有潜意识具象仪，你可以把Barnes的潜意识具象化。”

“这不是具象化的问题，而是你要找的东西到底在哪里的问题。比方说你们眼前有一个无底洞，里面很黑，什么都看不清。然后我来了，我有一个手电筒，我可以把这个洞照亮，但是我们依然不知道这个洞有多深，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哪里对不对？所以我们只能一寸一寸往下爬，直到我们找到想要的东西。而我刚才就说过，人类的潜意识几乎深不可测，因此你们想要在人的大脑里找一个零件简直是海底捞针痴心妄想。”

一片沉默。

“那你为什么还答应来这儿呢？”Wanda开口问道。

“但是——”Tony看着Wanda，“感谢伟大的科学家，是他们发现心理创伤患者在静息状态下的大脑局部一致性，也就是我们常说的ReHo值与正常人不同。①”

“回到Barnes的案例上来。在来这儿之前我咨询过MIT的心理学博士朋友，他说像Barnes这样的情况一般被认为接受了父式催眠。”

“好了，有人想替我解释一下什么叫父式催眠吗？没有人？”

“呃，是不是指让人感到不可抗拒、不得不臣服、口令式的催眠？②”Scott问。

Sam露出了遭受背叛的表情，用口型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对不起，兄弟。我可以用脑电波控制蚂蚁，这也是催眠的一种。”Scott得意洋洋地说道。

Tony继续解释：“吧嗒糖说得对。总之Barnes被苏联人父式催眠了，而且看这深度，这次催眠必然是建立在某些关键事件上的。所谓关键事件，也就是人极悲和极乐的时候。鉴于Barnes这七十几年来的经历，我想我们可以把范围缩小到极悲的关键事件里。”

“这就又回到刚才说的ReHo值。在对PTSD患者的检测中发现，他们在静息状态下，正常被试在闭眼的状态下枕叶会出现明显的负激活。枕叶的局域一致性增强与PTSD患者的再度创伤体验息息相关。③这就是说……”

Tony看着Scott，Scott大声回答；“我们可以利用静息态磁共振技术找出Barnes脑中ReHo值异常的地方，然后加以刺激，再结合潜意识具象仪和神奇草药重现情景，找到关键点，消除九头蛇留下的催眠！”

“完全正确。瞬间将范围从无限大缩到了某块儿区域。”

整个会议室里就只有Tony和Scott很兴奋，其他人依然保持着沉默，显然全程都没弄懂他俩在说什么。

“简而言之，你有办法。”Steve总结陈词。

“可以这么说吧，但我不知道花多久。”Tony坦白道。

T'Challa说：“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那我们等会儿就开始。”Steve道。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吧？”Tony抬头看着抱肩而立的Steve，“就是你这副看到困难眼睛都不眨的样子。有人说过你这人其实挺傲慢的吗？”

“有。”Steve的眼中一动，嘴角甚至快要浮出笑容，他堪称温柔地说：“Bucky也这样说过我。”

①、③：引自《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大脑局部一致性研究》，第三军医大学学报，第34卷第22期。

②：引自催眠术的百度百科。

6.

“一捆草药的燃烧时间大概为四个小时，草药燃尽，你们会自动醒来。”T'Challa说。

“我们下潜四小时，然后休息六小时，以防人体分辨不清梦境和现实。”Tony说。

“好。”Steve点点头。

“就你一个人进去？”

Steve平静道：“我是唯一熟悉他的人。”

“很好，随便你，不过我要跟着一起去。”Tony懒洋洋地在沙发里坐下，翘起二郎腿。“看什么，我的机器，我的方案，我说了算。”

“Tony你确定吗？”

“我很确定。听着我不是要故意找麻烦，也不是因为人品过于高尚一心一意想帮助你们才要这么做的。只是我是这儿唯一用过这台东西的人，所以我有权利而且有义务监督你去做这件事。”

对其他人而言Tony是否要进入Barnes的潜意识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但这终究牵扯到个人隐私，既然Barnes现在无法替自己做决定，那么这个选择权就落到了Steve头上。

Steve没有过多犹豫，很快点了点头。Tony瞧了他一会儿，然后一拍大腿，站起身，一边指挥Scott开始准备仪器一边脱下西装，挽起衬衫袖子。

Bucky所在的冷冻仓被运到楼上来时Tony正在教Scott如何操作具象仪。刚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直到Steve大步迎了过去。就好像这世界上只剩下那个仓体了，好像这个乱糟糟的实验室并不存在，好像所有在里面忙碌的人都消失了一样。

他看Barnes的样子真像是突然之间整个地球都安静了褪色了，全世界只剩下他俩，而他俩能互相看到天荒地老。

Tony不理解，他只能感到自己因为杀父仇人的出现而血脉偾张。他得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才能不把手里的扳手朝Barnes扔去。

但在此之余他又难免惊讶于Steve对于Barnes的深厚感情。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男人对谁露出这种表情。他为什么这么在乎Barnes？Barnes值得他这么在乎吗？Tony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Barnes竟被人深深爱着，这个事实令他感到唏嘘又可悲。

他们花了四个小时做准备，然后短暂地睡了三小时。Tony怀疑Steve根本没睡，他只是坐在Barnes旁边，低头看着地板。

之后Tony做了简短的任务分工，他和Steve一起潜入Barnes的潜意识，而其他人则负责他们三人的人身安全。

准备完毕后T'Challa点燃了草药。

这东西闻起来有点像薰衣草，Tony很快感到一阵暖洋洋地倦意，然后四肢百骸都不放松了下来。他闭上眼睛，感受到黑暗的包裹，他的思绪像飘絮似的散开，散开，散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锐的耳鸣突然袭来，Tony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耳朵。五感随动作逐渐回到身上，他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Tony。”Steve坐在他身边，看起来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我们在哪儿？”Tony依然捂着耳朵。耳鸣声持续不断，仿佛有人在他的鼓膜边拼命吹哨子。

“我们应该进入Bucky的潜意识了。”Steve镇定地回答。

Tony从地上爬起来。房间很小，他和Steve两人就把这地方填满了。他们的头顶上是一盏小灯，左侧有一扇铁门，看厚度不下五厘米，此刻紧紧关闭着，一丝光线都射不进来。

“这算什么潜意识？Barnes在哪里？”Tony费劲地脱下自己昂贵的Tom Ford西装扔到地上。

“我不知道。”Steve紧皱着眉头。

“喂！有人吗！”Tony用力捶了捶铁门。

无人响应。

Tony又捶了下门，依然得不到回答。仿佛他弄出的声音被铁门吸走了一样，四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还有他耳中永不停止的耳鸣。

妈的。他暗暗咒骂一句。

Steve不知在想什么，靠墙站着，一声不吭。

Tony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他开始绕着房间踱步，可每次没走几步就到了尽头，不是碰到墙壁就是撞到Steve，他感觉自己的焦躁随时间流逝呈几何增长。

“喂！！！”他又冲到门边大声喊了一句。

没有回应，奇怪的是连回声都听不见。难道铁门背后什么都没有？是一片虚无？

“该死的，Rogers，说句话！”

“冷静点Tony。”

“冷静个屁！我们来是为了解决Barnes脑袋里的炸弹，可不是为了被关在这个笼子里没人理睬！”

“你很愤怒。”

“废话。”

“愤怒意味着恐惧。”Steve的眼里带着一些悲哀，Tony觉得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别那样看着我，Rogers，如果你知道什么东西就快点说出来吧。”

“我不确定，Tony，我只是觉得你我现在的这种感觉可能不是来自于自身，而是来自于Bucky。也就是说，我们正在体验Bucky内心的感觉。”

“什么时候你变成一个心理医生了？”Tony没好气地说道。

“你的焦躁感我也有，而且我猜你和我一样，也在忍受剧烈的耳鸣吧？”

Tony瞪着他。他说的一点都不错，他们俩可能真的困在Barnes的意识里了，经历他经历的一切，感受他当时的心情。

Barnes在哪里？难道他也被关在同样的牢笼中无人理睬焦躁不安吗？

这不对，这不是他们潜入的目的。

Tony往后退了一步，对着门张开右手手掌，盔甲立刻沿手臂附上。他眯起眼睛，“Friday不在这儿，看来只能靠我自己控制火力了。”

Steve好奇地看着他，“武器在这里有用吗？”

“不知道，不过总得试试。”

激光炮在门板上溅出一圈火花，Steve和Tony对视一眼，抬脚猛地一踹，咣当一声，铁门应声而落。

两人一齐走出房间，来到幽长的走廊上。

“好吧，这儿看起来比房间里好多了。”

Tony的话音刚落，警报骤然响起。

“原来这里有人啊，那刚才我喊得那么大声为什么没人理我？！”Tony吐槽道。

“注意，有人来了。”

他们位于走廊中央，两端都有警卫跑来，看出现速度，他们刚才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巡逻。也就是说这帮人故意把牢房边上弄得这么安静就是为了让里面的犯人不好受？

“你说他们会攻击我们吗？他们和我们一样没有实体吧？”Tony有些好奇。

“我不知……”Steve的话还没说完，赶来的警卫就开枪了。

“我靠，这是真打！”Tony惊险地避过一颗朝他肩膀来的子弹。弹药划过衬衫，留下一个破洞。

“Tony，如果我们死了会怎样？”Steve一边问，一边抓住冲过来的警卫狠狠砸出去。

“别在这种时候当好奇宝宝行吗？”Tony翻个白眼，“好了，Rogers，掩护我，我要开大了。”

什么都没钢铁侠的装甲来得靠谱。Tony心想。他闪到一边，让Steve自己应对两边夹击的警卫。待装甲覆盖完成的一刹那，他大喊道：“去死吧九头蛇！”

他没有朝人群开炮，反而将炮口对准天花板，泥灰和大块的水泥从头顶而落，Tony在一片惨叫声里抓住Steve，两人一起飞至上层。

“找到Bucky。”Steve说。

“哦，我真讨厌你命令我。”Tony扔下这句话便朝左边通道跑去，而Steve则沿反方向离开。

感谢肾上腺素，Tony再也听不到那刺耳的耳鸣声了。但他清楚耳鸣并没有消失，正如Barnes还困在这栋楼里的某间牢房里一样，他们的首要目的是先把他找出来，然后再问他“炸弹”的下落。

越往上走追兵越少，楼层也越安静。太安静了，简直恐怖。即便身在盔甲里，Tony仍不免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快点滚出来吧Barnes。他在盔甲里嘀咕。

在下一个拐角处他遇到了从另一侧赶来的Steve。现在只剩一间房没有查过，他们的目光锁定在铁门上，两人都心知这里面关着的一定是Barnes。

Steve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喊道：“Bucky？”

过了一会儿，Tony听到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响，然后有个声音轻轻问道：“Steve？”

“Bucky，是我！”Steve大喊起来。

“你是我的幻觉吗？”Barnes的声音因为有铁板的阻隔，听起来闷闷的。

Steve一愣，和Tony对视一眼，“是，也不是。总之让我先把你救出来。”

“我想回家。”Bucky断断续续地说道。Tony怀疑他可能只是在自言自语。

“拜托，拜托，拜托，我想回家。”Bucky不断用脑袋敲着铁门。

他的声音是破碎的，Tony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绝望。Steve也一样，他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涌动，温柔地劝说道：“Bucky，请离门远儿点好吗？这样我才能把门打开……”

“可是我不记得我家在哪里了。”Bucky忽然说。

“他怎么了？”Tony低声问。

Steve快要把自己挤进门里去了，他紧紧贴着门板，问：“Bucky，他们给你洗脑了吗？”

“洗脑？对，对……我是谁？我在哪里？有人在外面吗？是不是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说到这里，Bucky忽然又用力拍打起铁门，他嘶吼着，不在乎是否会把嗓子喊破。”求求你告诉我外面有人，拜托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Bucky，我在外面呢！”

“你们到底要我干嘛！杀了我！直接杀了我啊！”

“Bucky……”

“我看不下去了，你们俩都给我从门口让开。”Tony没耐心再看这两人墨迹下去，也不管是否会伤害到门后的Barnes，该死的他干嘛要在乎，直接举起手心的激光炮，炸开了铁门。

Steve冲进去，在硝烟中把被压在门下的Barnes抱了出来。

借着走廊的吊灯，Tony第一次看到了四十年代的Bucky Barnes。这个Barnes看起来一团乱，面颊凹陷、嘴唇干裂、布满血丝的眼球在眼眶中疯狂转动。他浑身上下都很脏，只有一条闪亮的机械臂被铁链绑着一直连到房中的墙壁上。

Steve愤怒地把铁链折断了。

Barnes盯着他，喃喃道：“这也是幻觉吗？”

“不是，Bucky，我来救你了。”Steve扶着他，努力想挤出个安慰的笑容。

“天哪，你是Steve。”Bucky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是Steve。”

“我是Steve Rogers，Bucky。”

“对，你是他。我怎么可能忘了你。”Bucky说着，扭转身体，努力伸手抱住Steve。而Steve也紧紧拥抱着他。

“他们给我洗脑，然后把我丢在这儿不管不顾。我还以为世界毁灭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没事了，Bucky，我来救你了，咱们这就走。”

“好，好。”Bucky还在看Steve，他简直不能让自己的视线离开他。“对不起，我的脑袋一片混乱，我好像忘了很多东西，但没关系，我有你呢。”

“对，你有我呢。”

“对不起，咱们能审时度势点儿吗？这儿可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Tony插嘴道。

当他们救出Barnes时，刚才那些突然消失的警卫们又全部出现了。Tony能听到他们在楼梯口大吼，很快就要爬上楼来。

“走！”Steve果断道。他扶好Bucky，两人一起朝前跑去。Tony殿后，处理跟上来的追兵。

“不能往下，继续往上走。”Steve大喊。

“这个穿盔甲的人是谁？”Bucky回头瞥了眼Tony。

“是Tony，一个朋友。”Steve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不起，我真不记得了，他也是我的朋友吗？”Bucky问。

Tony在头盔背后冷酷道：“让他闭嘴，Rogers。”

“他不喜欢我？那他为什么要来救我？”Bucky望着Steve。

Steve只能无奈道，这事很复杂。

尽管Bucky很想知道为什么，但既然Steve不想说，他也不愿再去追问。他跌跌撞撞地跟着Steve往前跑去，不管怎样，无论何时，哪怕只是幻觉，他都坚信Steve不会害他。他全然信任着Steve。

他们又往上跑出一段距离。Bucky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被Steve拖着向前。

“这楼到底有多高？”Tony嘟囔了一句。

Bucky的身体快要达到极限，他不得不说些话来分散注意力：“好吧。但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说来话长，其实我不是真实存在的。”Steve答。

“等一下？这都是我的幻觉？我还在幻觉当中？”

“不不不，听我说，Bucky。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这只是你深埋在意识里的一段记忆。我和Tony来自未来，我们利用某种手段潜进你的意识，目的是为了找到九头蛇藏在你记忆碎片里的口令。”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听着，Bucky。”Steve停下脚步，“在未来，九头蛇对你进行了洗脑，然后利用催眠在你脑中埋下一个口令，只要他们念出这个口令，你就会失去人格，变成一个仅供他们服务的机器……”

“等等，所以我不是真的，你也不是真的，那么到底什么是真的？”

“这段记忆是真的，不，到你被我们救出来之前的记忆都是真的。我很抱歉，Bucky，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

“对不起，我没法解释的很清楚。你只要知道，我们来自未来，是来救你的。”

“大兵们，你们知道咱们现在爬了几层楼了吗？”Tony压根没听他俩的对话，一门心思在研究走廊里似曾相识的陈设。

“我不知道，Tony，怎么了？”

“走廊上的装饰没有变过。”Tony打开头盔的面罩，脸色苍白地看着Steve，“我想我们在原地打转。我们被困住了。”

“什么意思？”Bucky不解。

只有Steve理解了Tony的话，“除非我们找到这段记忆里的炸弹，我们才能离开。”

“我想是的。该死的，九头蛇在Barnes的潜意识里布下了陷阱。是我们大意了。”Tony咒骂道。

“我完全不懂你们在说什么……”Bucky无力道。

Steve扶着他的胳膊，耐心地问：“Bucky，你仔细回忆一下，在这段时间里九头蛇的人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或是什么关键的词语？”

“拜托，你真的要问这个问题吗？他们对我说了太多奇怪的话了。”真奇怪，到了这地步，Bucky还有心思开玩笑。他的唇边绽放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注视着Steve的眼中充满凝视和渴望。

他什么都不怕，因为他和Steve在一起。

Steve回望着他，感到欣慰又心酸。他伸手摸了摸Bucky满是胡茬的脸，柔声道：“为了我，认真想想好吗？我们不想在这里认输。”

“当然。”Bucky快速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刚洗完脑后他们把我拖回房间，当时有个人，我不记得的人进来对我说了句话……因为没什么逻辑，所以我有点儿印象……”

“他说了什么？”

“他说……”Bucky痛苦地皱起眉头。与此同时，Steve和Tony耳中的耳鸣声同步放大，一瞬间刺耳的声响甚至盖过了一切，让人错以为脑袋快要爆炸。

“他问我，士兵，什么是你的最渴望的东西。”Bucky慢慢说道。

“对了，他重复说了一个词，渴望。”

当Bucky吐出那个词的时候，原本走廊左侧的墙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豁口，一扇红色的大门出现在黑暗中。

三人惊讶地互相看着。Steve打头阵，率先推开了那扇门，门背后是一个窄小的、和Bucky之前的囚牢一模一样的房间。四周空无一物，仅仅在地上放了一个定时炸弹。

“我不敢相信就这么到手了！”Tony大步迈进屋子。

然而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那个炸弹，脚下猛地传来令人不安的震动。随后整个房间都开始颤抖，不断有灰烬从天花板上落下，好像整栋大楼遭遇地震了一样，快要坍塌。

“发生什么了？”Steve和Tony彼此大喊着。

他们在房内，而Bucky在房外。他瞪眼瞧着那个炸弹，低声道：“我想你们最好先把这东西处理掉。”

“也对。”Tony蹲下检查了下炸弹。这是前苏联时候的工艺了，根本难不倒Tony，他三下五除二地剪断了引爆线。

可是震动并没有随炸弹的解决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Steve想冲出去带Bucky离开，但一条巨大的裂缝突然出现在他和Bucky之间。Bucky依然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Steve。

“Bucky！”

“那就是九头蛇埋在我脑袋里的东西吗，Steve？”他问。

Steve回头看了眼已经被解决的炸弹，点了点头。

“有几个？”

“不知道。这是我们找到的第一个。”

“我的天哪，他们对我做了什么……”Bucky痛苦地捂住脸。

Steve无法言语。

“Steve，他们有让我，有让我……”Bucky惊恐地看着Steve，而Steve无法消除那抹恐惧。

Steve只能不断重复，我很抱歉。

“我们得赶快醒过来！不能死在这儿！”Tony大声提醒。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放弃了寻找你。我……”Steve痛苦地说道。

“看在老天的份上，Rogers你能别磨蹭了吗？！任务完成了！”Tony在半空中怒吼。

但是Steve没法离开，哪怕他知道这一切不是真的，他也没法离开那个无助的Bucky。这令他痛苦。

Bucky在裂缝的另一端看着他，眼睛由绝望逐渐软化成一片汪洋。他对Steve说，快走吧。

“我……”Steve依然在犹豫。

Bucky冲他吼道：“别傻了，你这倔强的小个子。你的任务完成了，赶紧走吧！”

“我没能救到你……”

“听着，Steve，你救了现在的我！你把现在的我的脑袋里的炸弹解决了！”

石块不断从头顶砸下，脚下的地板也全都开裂几乎无法站立。Bucky扶着墙，大声喊：“你还会去救其他记忆里的我的对吗？我等着你Steve，不管多久，我都相信你会救到我！”

大楼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Steve和Bucky所站的地方已经完全分裂开来，并朝两侧开始倾倒。

“Rogers，咱们得跳楼了，抓紧我！”Tony已做好起飞的准备。

Steve依然望着Bucky，而对方也在看他。Steve说，我会救你的，Bucky。我一定会救你的。然后他纵身一跃，钢铁侠在上方抓住他，两人一起飞入云霄。

Steve脑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Bucky攀在破损的墙边，努力抬头向他微笑。石块滑落，盖住了他的脸，再也不见。

7.

Tony从潜意识中醒来。他费尽地转了转眼珠，感觉像跑了个马拉松似的浑身疲倦。

桌上的草药还剩下一点没有烧完，他先过去吹灭了，再回到Steve身边。

“喂，醒醒。”

Steve立刻睁开眼睛，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Wanda进来了，表情十分吃惊，她立刻退出门去把其他人全都找了过来。

“我们进去多久了？”Tony问。他的头还有点晕，不得不坐在沙发上。

“两个半小时。”Scott立刻回答。

“我感觉最起码有七八个小时了。”

“你们在里面干嘛了？”Clinton问。

“跑马拉松。”Tony无视Clinton的白眼，继续说：“不过第一个炸弹已经被拆除了。”

“第一个炸弹？九头蛇到底在Barnes脑袋里埋了几个炸弹？”

“不知道，只能慢慢找。”Tony站起身，活动了下脖子，“呃，哪里可以吃点东西？我快饿死了。”

大家悄悄瞥着一言不发的Steve，互相交换了眼色后默契地一同离开。只有Sam留在门边上，等人都走远了后，开口道：“你怎么样？”

Steve依然坐着，不知在看什么。他说，我看到刚被洗脑时的Bucky了。

“听起来挺糟的。”

“嗯。”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炸弹’？”

“与其说是炸弹，不如说是Bucky的潜意识把九头蛇的口令投射为炸弹了。这更像是个小花招，比如说我对你说，嗨Sam，九头蛇在你的脑子里埋了个炸弹。其实那不是炸弹，只是一个暗示，一句口令。但你的大脑听了我的话后就会自动开始搜索这个暗示，对你来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你只是听我说了这是炸弹，所以你的潜意识就把这个暗示投射成有实体性状的炸弹了。我们不用做任何事，因为Bucky的大脑会替我们自动排查，我们只用把那个投射出来的‘炸弹’摧毁就行了。”

“哇，两个小时不见你都成催眠大师了。”

“我也看书好吗？”Steve苦笑道。

“所以，我们进行得很顺利不是吗？”Sam把重心移到另一条腿上继续靠墙站着。

“是啊，挺顺利的。”

“那你干嘛还苦着张脸。你知道刚才Wanda来找我们时说什么吗？她说完蛋了他们一定失败了，因为队长看起来快哭了。”

Steve惊讶道：“我没有……”

“振作点好吗队长？为了Barnes，也为了咱们这个小队，来点安全感如何？”Sam平静地说。

Steve摇摇头，“对不起，这段时间我真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事，每个人都有那种时候。你知道，跟你认识这么久，我最深的感触是，你是个人，不是海报上的卡通形象。”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当然可以有自己的感情和冲动。只是别持续太久好吗？”

“明白了。”Steve微笑道。

“我想我该让你跟Barnes单独呆会儿。”

“谢谢，Sam。记得提醒Tony好好休息。”

“你也一样，休息一下吧，你的眼袋有正常人四倍那么大。”Sam做了个怪腔。

Steve笑了起来。

他扭头看Bucky，对方依然在冷冻仓内沉睡着。他看起来如此平静，又有谁会知道他内心的地狱呢？

上帝与魔鬼交战，战场就是人心。① 这是另一场战斗，而Steve从来不畏惧战斗。

我一定会救你的。Steve在心底默默说。

①引自：《卡拉马佐夫兄弟》，陀思妥耶夫斯基。

8.

Steve和Tony再次潜入Bucky的潜意识。这一回他们出现在一个改造过的废旧工厂中，许多苏联士兵正聚成一圈，踮脚围观圈里的东西。

Steve给Tony使了个眼色，两人猫着腰，顺着台阶一步步上爬。

包围圈里传来一阵肉体相搏的声响，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摔到地上。所有士兵都在用俄语叫好，没人注意到头顶忽然多出的两个身影。

Steve和Tony爬到包围圈正上方，两人伏在铁丝网上往下看，发现Bucky正光着上身和一个苏联人搏斗。出人意料的是Bucky落了下风。

这个Bucky显然不是刚才那段记忆里的那个了。他的头发更长，眼神更冰冷。他小心地沿着包围圈踱步，右手握拳挡在锁骨前。

包围圈中的另一个男人与他身材相仿，甚至更高大一些，他的脸上带有张扬的残暴，看起来对自己的格斗技巧非常自豪。这种人在打斗中往往会率先进攻，并且力量很大。

不出所料，男人朝前跨出一大步，一个直拳朝Bucky门面而去。

Bucky偏头躲开，但男人步步紧逼，而Bucky又无处可逃。

苏联士兵们发出阵阵嘘声，挡住Bucky的去路，将他逼回包围圈内。

两人重新回到圈子中央，男人继续出拳，这一次Bucky没有躲闪，反而出手抓住对方的手腕。这招惹怒了男人，抬脚朝Bucky的小腹踢去。Bucky反应迅速，两手抓着对方的手腕，将全身力道集中在手臂上，把对方用力下拉，并且借力打力，翻身飞至半空。

两人对换位置，又陷入僵局。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冬日战士？难道你就这点本事？”男人朝地上啐了一口。

Bucky不为所动，依然小心地绕着圈子。

“他在说俄语还是英语，因为我不懂俄语，但我显然听得懂他说话。”Tony小声吐槽。

“我猜这是因为我们在Bucky的潜意识里，所以只要他能听懂，我们就能。”

“Rogers，我开始有点佩服你了，你这人挺能掰歪理的。”

Steve无奈地看了Tony一眼。

两人才走神了一会儿，下面的局势就朝苏联人倾斜了。Bucky被他一拳打在鼻梁上，顿时血流涌注。

“Stanislav，这就是你手下最好的士兵吗？！”男人对着站得最靠前的一个少将笑道。

Stanislav少将看来就是冬日战士的负责人，此刻他的脸上阴云密布，狠狠呵斥着倒在地上的Bucky。

“站起来，士兵。不准像个懦夫似的趴在地上！”

Bucky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垂着双手，任由鼻血流到下巴上。

“你在给我丢脸，这不是你真正的实力。我命令你，打倒他。”

Stanislav少将的话语带着奇妙的节奏感。Tony猜测这也是催眠的一种。果然Bucky很快平静下来，他活动了下脖子，沉下肩膀。

“还有什么花招都拿出来吧，你这只美国狗。”苏联人狞笑着摆出架势。

Bucky不为所动，闪身至苏联人跟前。出拳。

苏联人接下，以极强的握力企图捏碎Bucky的腕骨。Bucky往后退了一步，苏联人往前，继续将Bucky往自己身边拉。

Bucky顺着苏联人的力道将自己的手臂送至对方胸前，电光火石之间，他翻转手腕，手掌朝上，以腕骨大力敲击苏联人的下巴。

苏联人受到重创，不得不松开手。

趁对方还未恢复状态，Bucky飞身上前，腕骨连续击打对方太阳穴七次，然后抱着对方的脑袋强行下压，膝盖顶上，直接将其击昏。

Bucky松开手，任由苏联人瘫倒在地。

他站在原地，喘气，等待下一个命令。

整个工厂一片寂静，刚才还在嘲笑他的苏联士兵们纷纷屏住呼吸，注视着这位灯光下的死神。

“做得好。”Stanislav少将露出冰冷的微笑，“现在，过来，让我们处理一下你的鼻子。”

Bucky顺从地跟随他离开。经过晕倒在地的苏联人身边时也丝毫不为之所动。既没有骄傲也没有心有余悸。士兵们默默给他让出一条出路，眼中充满敬畏的恐惧。

“走。”Steve示意Tony跟上。

他们沿水管攀至医务室上方，看到Bucky正坐在床边接受治疗。Stanislav少将背着手在他身边绕圈子。

“你是怎么了，士兵。你本可以一招打败他的。你令我丢脸。”

“他很强大。”Bucky回答。

“你比他更强大。”

Bucky沉默不语。

Stanislav少将示意军医离开。他来到Bucky跟前，蹲下身，强迫Bucky直视他的眼睛。

“你变虚弱了士兵。难道你在冰库里待太久了生锈了吗？”

Bucky的身体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Stanislav少将继续说：“你知道生锈的东西会有什么下场吗？”

Tony看不清Barnes脸上的表情。但这句话真是说得毛骨悚然，好像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跌到冰点以下。Barnes显然也感受到了，他焦躁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Stanislav少将满意地站起身，拍了拍Bucky的肩膀，轻声道：“不准让我失望第二次。”

然后他转身离开。

“我们现在干嘛？能下去了吗，我的膝盖快疼死了。”Tony抱怨道。

“等一下，他动了。”

Steve刚说完，Tony就看到Bucky挪到了墙角处。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到两人脸上。

“他在看我们吗？他在看我们吧？”Tony扬起眉毛。

“他在……”

Bucky没给Steve说话的机会，他抓起桌上一个放酒精棉花的铁盒朝两人掷来。Steve的反应速度的确惊人，不仅单手接下，还能抽出空挽救一下Tony可悲的平衡性。

Bucky的眼神愈发阴暗，拉开步子，做好格斗的准备。

“Bucky，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Steve边说边跳了下去。

还趴在水管上的Tony快气疯了。谁来把他给弄下去？？？

Bucky下意识要冲出门去喊人，但Steve阻拦了他的去路。Bucky右手出拳直朝Steve门面而来，Steve以小臂格挡，反手拧住了Bucky的手腕。

“Bucky，我说了，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

为什么他打架时老这么多废话？Tony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显然Bucky也是这么想的，他根本不在乎Steve说了什么。对他而言，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受制于人，而他必须摆脱这种状况。所以他扭转身体，抬腿猛踢Steve的腹部。

Steve不得不松开对Bucky的钳制以躲避这次攻击。但他依然挡在门口，阻止Bucky出去。

Bucky被惹怒了，他焦躁地甩了甩头发，往后退出几步，助跑、飞踢。

Steve接下这次攻击，抓住Bucky的脚踝把他狠狠摔在地上。Bucky脚下飞铲，打破Steve的平衡，把他一起绊倒在地。两人的腿缠在一起，在地上滚出几圈。

Steve真的有点动气了，抓着Bucky的机械臂将它强行扳到身后。膝盖顶上Bucky的腰眼，将他摁在地上。

Bucky吃痛，闷哼一声，但Steve没有放松力道，依然死死摁着他。

“别动了，Bucky！”Steve低头警告。

“你是谁？”Bucky恼怒地问。

“我是Steve，你的朋友。”

“放开我。”Bucky试图挣脱，无奈Steve按得实在太用力，他感觉自己的机械臂可能要被拽下来了。

“我不想伤害你，听着，只要你保证不出声也不逃出去我就松开你。”

Bucky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Steve松了口气，慢慢松开双手，站到一边。但是Bucky并没有马上爬起来，他伏在地上，就好像受了伤一样。

Steve不禁想要弯腰查看，然而就在此时，Bucky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他试图抓住Steve的手臂将他摔倒地上。

可惜有人比他的速度更快。

全副武装的Tony Stark冷静地将激光炮口对准了Bucky的后脑勺，说：“劝你别耍滑头，冬日战士。”

Bucky举起双手，面朝Steve，跪倒在地。

9.

Steve向Bucky解释他们的来意。Tony站在一边，始终没有放下掌心的激光炮。他很清楚Bucky没有在听Steve说话，他仍在寻找可乘之机，只要机会来临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们，然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呵，冬日战士，绝佳的武器。

“Bucky，你能告诉我九头蛇最近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任何话，无论是什么古怪的词、重复的句子……”Steve顿了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Bucky抬起头，好奇地看着Steve，“你是谁？”

“我是你的朋友。”Steve耐心地重复道。

Tony嗤笑一声。

Bucky看着他低声道：“他不是朋友。”

“我永远不会是你的朋友，嬉皮士。”Tony眼中的嫌恶尽显无疑，“你令我恶心。”

Bucky眨了眨眼，有一瞬间流露出了受伤的神色。

Steve扭头要求Tony闭嘴，但Tony只是给了他一个不屑的表情。他继续说，怎么了Barnes，脑袋被冻坏了？生锈了？连最近的记忆也丢了？

Bucky不安地动了一下。

“嗨，有人吗？”Tony冲他的耳朵喊道，“有人住在这个脑袋里吗？”

“Tony，住手。”Steve想要上前阻止。

Tony冷酷地盯着Bucky道：“看来九头蛇没像保养你那条珍贵的机械臂一样保养你的脑子。它都生锈了。”

Bucky突然出手揍了Tony。他之前一直很安静，谁都没料到这招，Tony被他打得仰面倒下，一时竟爬不起来。

“Bucky！”Steve立刻扑过去抱住Bucky，不让他进一步行动。

Bucky在他臂膀里疯狂地扭动着。

“怎么，你想揍我吗Barnes！来啊！我还没先杀了你呢……”Tony的怒火已到极点，完全抛弃了理智，这就要朝Bucky冲过来。

“都给我住手！”

Steve一手抓紧Bucky的机械臂，一手顶住Tony掌心的激光炮，强行将两人分开。

“我们是来办事的！”他训斥道。

Tony是比较有理智的那个，虽然眼睛仍狠狠瞪着Bucky，手却慢慢放下了。然而Bucky不为所动，依然陷在自己的狂乱之中，比起愤怒，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恐惧。

“你怎么了？”Steve疑惑道。

Bucky突然大叫起来。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Stanislav少将踱着步走了进来。这个油滑的苏联人对Steve和Tony笑道：“看来你们触发了那个口令。”

“什么口令。”Steve下意识挡在Bucky身前。

Stanislav少将没有理他，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仍在大喊大叫的Bucky身上，温柔地说道：“士兵，安静。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有着奇特的镇定作用，Bucky果然不再喊叫，乖乖抬头望着他。

Stanislav以责备的目光看着他，“士兵，你很不稳定。”

Bucky拼命摇头。

“你不听命令，也不愿攻击人，你失去了作为武器的价值。”

Bucky几乎是哀求地伏倒在地。

Stanislav享受了一会儿这绝望的眼神，慢慢吐出一句话，“你生锈了。”

“生锈的东西，应该回炉再造。如果还没有效果，那他就该被销毁。”

Bucky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口中不断重复着不字。

不，不，不要，不要……

“你对他做了什么！”Steve怒吼道。

“你们不是想知道口令吗？口令就是这个词：生锈”Stanislav大笑起来。

Tony和Steve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之前原本空无一物的床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袖珍炸弹。

“那是……”

“不错，那正是你们要找的东西。”Stanislav笑道，“去啊，去把它摧毁啊。”

“别挑战我。”Tony冷酷地盯着他，连头没回，直接用炮摧毁了炸弹。

随着炸弹被摧毁，这段记忆又开始崩溃。熟悉的地震感回到脚下，Tony清楚是时候离开了。

可是这个Stanislav是谁，他为什么要把口令告诉他们，甚至让他们轻松摧毁？

Steve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Stanislav回答，我是九头蛇。

“九头蛇？”Tony感到一阵寒意，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男人没有清晰的五官。难道这就是九头蛇留在Barnes脑袋里的守卫吗？

“你们以为摧毁这个口令就能拯救他吗？”

“我知道口令不止一个，但不管有多少，我都会全部摧毁。”Steve坚定地说道。

“尽管尝试吧，队长。这样你就会知道我们在他的脑子里埋得有多深，有多彻底。他永远是我们的。”

“不！”Steve大吼。

Stanislav大笑起来，他对Bucky说：“到我身边来，士兵。”

Bucky浑浑噩噩地站起来。

“不，别过去！”Steve说。

可是Bucky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他着了魔般朝Stanislav走去。

“这不科学，我们都摧毁这段记忆里的口令了。他应该自由了才对。”Tony不安地说。

“看到了吗，他是我们的。他的心里只有黑暗，无论你们做什么，他都不会快乐，他会一直受到折磨，当他最终屈服时，他就会真正变成我们的一员。他是九头蛇的，他的本性属于九头蛇。”

“你根本不知道Bucky的本性！”Steve吼道。

Tony拦住他，“走吧，任务完成了，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记忆崩塌后我们就能回去。别惹事。”

“是啊，你们走吧，你们总会离开他的。而我不会。”Stanislav托起Bucky的下巴，“士兵，看见了吗，只有九头蛇会一直陪着你。”

“Bucky，别听他的，你是一个自由的人！”

“是吗？”

“Bucky，和我们一起走吧。”

“士兵，留下。”

“Bucky！”

Bucky对Steve的呼唤无动于衷，他颤抖着匍匐在Stanislav脚下。直到Tony拖着Steve离开，他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10.

回到现实后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又重新下潜。

这一次他们遇到了在执行任务的Bucky。虽然最后他们成功阻止了这次行动，并且解决了这段记忆里的口令，但Steve和Tony都清楚，在真正的世界里，这次暗杀不仅成功了，而且还夺走了周围17条无辜的生命。

这比前两次都来的沉重，他们都清楚，当时的Bucky就是一件恐怖武器，他不在乎周遭，他只以完成目的而行动。

“他杀人。”Tony说。

“他被九头蛇操控杀人。”

“这改变不了他杀人的事实。”

“这也改变不了他很痛苦的事实。”

“他的痛苦有用吗？”

“这至少代表了他不想那么做。”Steve疲惫地说。

“所以他只是痛苦却不感到抱歉？嗨，我知道我杀了你爸妈，但我自己也挺难受的，所以你就不要再追究了吧，你是想这样说吗，Rogers？”

“为什么你总是要曲解我的意思。”

“我有曲解吗？你自己摸着良心讲。”

“是，我是有私心。至少我不希望Bucky死。”

“为你鼓掌，你终于肯说真心话了。”

“难道人就不能有私心吗？”

“当然能有，但你不行，谁让你以前总是一副我是圣人的样子。”

“我没有……”

“至少你看起来像。”

“这也是我的错了吗？”

“那你平时就该少说点话，少管些闲事。”

“对不起，我从小就爱管闲事。”

“看出来了，真是个好习惯。”

“Tony，Bucky是被控制着做下那些事的。这是事实。”

“想求原谅吗？问我爸的遗像去，看看他愿不愿意原谅Barnes。”

Tony和Steve在漆黑的雪夜里行走。对，他们又进入了Barnes的大脑，这回他们走了差不多一小时，仍然见不到其他活物的身影。

“该死的，我的脚快冻麻了。”Tony费劲地踩着积雪。

“我知道你不能原谅Bucky，我也没想让你原谅他。”Steve还在试图和他谈话。

“很好啊，这不和我想的一样嘛，那你还和我说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Bucky是被控制的、他不是自愿的这个事实。”

“然后呢？”

“没有然后……”

“好的，我知道了。不好意思，你能走到我前面去挡挡风吗？我的脸冻得没感觉了。”

Steve叹了口气，走到Tony身前，继续说：“你知道，世界上有很多无奈的事。”

“是啊，比如我现在竟然在救我的杀父仇人。”

“Tony，九头蛇才是你的杀父仇人。”

“九头蛇和Barnes，不用你提醒。”

“但……”

“你到底要干嘛？你到底想逼我承认什么？”Tony停下脚步。该死的寒风吹得他整个人都快冻住了，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陪Steve吵架。

“对不起。”Steve也停了下来，“我猜我只是压抑太久，真的很想找人谈谈这个问题。”

“找你的朋友去聊，别找我。”

“Tony……”

“别这样看我。是你让我意识到咱俩永远不可能变成好朋友的。不说别的，就是三观不同。一起战斗可以，谈政治和法律？不。”

“所以我们现在要谈法案了？”

“哈，你想跟我谈法案然后嘲笑我吗？”

“我不想嘲笑你，Tony，那是你的选择，我尊重。”

“谢谢你啊。”

“我是认真的。我所有的观点都建筑在一点上，那就是公民必须有选择的权利。”

“哇，你真民主，真美利坚。”

“你也看到没有选择的人的下场了。”

“你在说Barnes吗？我不懂你这人为什么永远这么非黑即白，想问题这么极端。听着，时代会变，舆论会变，法案当然也可以变。适时的迁就才是明智的做法。”

“什么都可以变，唯独法律和规则不可以。这才是社会的基础。”

“社会的基础是人，谢谢。有人才有社会。”

“但是有规则，才可以被称之为社会，否则人类就只是一个群体而已。”

“规则是不断完善的！”

“完善却不改变初衷。如果你创造出一条规则只是为了违背它，那你又为什么要创造呢？”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但别忘了，我们是超级英雄，我们比普通人得担负更多，也得牺牲更多！”

“不论我们是不是超级英雄，我们首先是这个社会的公民。别忘了，成为超级英雄也是我们个人的选择。我愿意为了正义牺牲我的生命，但就算我死，我也是作为一个自由的人死去。”

“谁跟你谈自由了？难道有人要囚禁你不成？我们现在说的是超级英雄得受到牵制和监督！”

“那是另一种枷锁，我没说我们不该受监督，而是该受到更合适的监督。”

“你愿意受谁监督？你的良心吗？别忘了你也是一个有私心的人，你的标准不足以衡量一切！”

“我知道。”

“得了吧，Steve，你知道这几年间因为复仇者的行动总共死了多少无辜的民众吗？成千上万！成千上万个家庭因为我们的自大而破碎！难道你就不感到不安和恐惧吗？”

“我时时刻刻都感到不安，Tony。若说这七十年来的经历告诉了我什么，那就是无论何时你都不能拯救所有人。你只能救更多的那部分。我很抱歉有人因此死亡，但这不能改变我们良善的初衷，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依然会不遗余力地投入战斗，直到我死亡。”

Tony瞪着他，胸口一起一伏，他痛苦地说：“Steve，死亡令我软弱。”

“我们都很软弱。正如我说的，我们都是人，先为人，再是英雄。Tony，软弱不可耻，它让我们反思更多。我很高兴你因为他人的不幸而痛苦，这恰恰说明了你是个正直的人，并且没有因为力量而迷失自我。”

“那你呢？Barnes呢？”

“我想你说得对。之前的我太过自以为是，力量让我自我膨胀，真的以为自己是圣人，是一个标志了。但我不是，Bucky的回归让我意识到我依然是个人，我有自己的痛苦和自私，并不能放弃。”

“是啊，我都不知道你也有感情。”Tony开了个玩笑，两人都微微笑了起来。

Steve柔和地说道：“也许有一天我们能坐下来商量出一个大家都认可的监督机制，到那时我尽任何所能地去遵守。”

“很公平，我等着那一天。”Tony转了转眼睛。他搓搓手，道：“好了，让我们赶紧找到Barnes，再多吹一会儿冷风我就要得关节炎了。”

有一阵Steve没有说话，Tony还以为是风雪声太大他才没有听见，等走出一段路后他才想起来身边这人有着四倍听力，无论什么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的。

所以他为什么不说话？

“Rogers？”Tony拍了拍他的背。

有雪飘进Tony的眼里，他隔着朦胧的视线望向Steve，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岁月的痕迹。那是川流的痕迹，是山脉的阴影，是Tony未曾经历的故事和悲伤。

Tony惊恐地发现Steve的左眼中竟浮现出了泪水。一股陌生的情绪笼罩了他的心头，一瞬间他似乎搞不清自己在哪儿了。孤独与悲伤环绕着他，仿佛这就是生命的重点，再也不会有光明和温暖。

“发生什么了？”Tony低语道。

“我想……”Steve清了清嗓子，“我们接近Bucky了。”

在前方五十米的地方他们看到了已经凝固的血迹。七八具尸体横躺在路上，周围有交火的痕迹，大量空弹壳落在地上。

Tony和Steve交换了眼色，放轻脚步，朝风雪中走去。

他们在悬崖边上找到了孤身一人的冬日战士。Bucky Barnes背对着一堆尸体坐在地上，看起来受了伤，但意识还算清醒。

“我们来晚了。”Tony下意识说。“这段记忆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走吧。”

Steve拉住他的胳膊，“等一下Tony，我感到了某些东西。”

“什么？”

“Bucky很悲伤。”

“悲伤我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再等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我听到Bucky在说话。”

风雪太大，Tony连站在自己身边的Steve的话都听不太清，就更别提远在二十米外的Barnes了。他耐心地候着，等Steve将听到的东西转述给他。

“他在向九头蛇汇报任务，很快他们就要派直升机来接他了。”

“所以我们是走还是怎样？”

Steve犹豫了一阵，“我想留下陪他一会儿。”

Tony本来该吐槽几句，然而他觉得这地方实在太孤独了，根本无法忍受。他既不想一个人离开，也不愿让Steve单独呆着。

“至少找个挡风的地方吧？”Tony无奈道。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Steve传染了老年痴呆，不然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决定呢？

“队长你能跟我说说心里话吗？”Tony背靠岩石舒舒服服地坐着。Steve坐在风口，这样既能看见Bucky又能替他挡风。

“嗯？”Steve回头看了他一眼。

Tony觉得问这事挺八卦的，但他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心想，科学家就是应该对事物充满好奇的。

“你……呃，你是不是喜欢Barnes？”

Steve的表情冻住了。

Tony在心里念叨，我只是替所有人问出心中疑问而已，他不能对我生气。

Steve的脸像融化的草莓冰淇淋，哦天哪，别问Tony是怎么在雪里看出粉红色的，总之那种纯情少男的样子差点没恶心的Tony跳起来。

答案显然意见。

Steve支吾道：“我不知道……”

“我的妈呀，喜不喜欢一个人这事你总该知道吧？”

“我猜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跟机会去想这个……”

“这是感情，不是数学题！不用你去花时间想！”

Tony觉得自己像个帮朋友把妹的高中生，而且他的朋友还是学校里最挫的那种。

Steve还在那里绕弯弯，“喜欢是什么感觉……”

“天哪，看看我对Pepper！我爱她！我想和她绑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

噢，他又在说Pepper了……Tony尝到了嘴里的苦涩，暗自垂下头。

Steve觉得挺抱歉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Tony把他的手拨开，自暴自弃地问：“所以，答案呢？你喜欢Barnes吗？”

“我想……”Steve又看向了悬崖边上那块冬兵化石，“我想我爱他。是的，我爱他。他是我的一切。”

“你干嘛总挑最难的路走。”Tony默默道。

Bucky一直坐在雪地上，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Tony和Steve所能感受到的只是他心里的孤独。孤独化成寂寞，寂寞化成悲伤，层层叠叠，像是雪水，浸透裤子，浸透身体，把人冻成了一块岩石。

Tony想，如果这就是世界终结，那Barnes可能就是这儿的一块指路牌，上面写着，有人来过，然后他们都死了。

“你觉得他有感情吗？”Tony问。

“谁？”

“冬兵。”

“他当然有感情，不然你以为咱们现在感受到的是什么？”

Tony盯着不远处刺目的血迹，“他杀人时有感情吗？他杀死我父母的时候也是有感情的吗？”

“Tony……”

老实说，在这之前Tony真的满腔怒火，因为仇恨，他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愤怒的高热之中。然而现在，他忽然很想知道父母死去的那一刻是否痛苦。他们疼吗？害怕吗？当死亡降临时他们在想什么，会有什么想要对Tony说的吗？

这些Tony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他觉得非常孤独，好像回到了他们刚刚去世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害怕每一次门铃响起而又没人进来。

“我想他是有感觉的。”Steve轻声道。

Tony攥紧了手里的雪堆。

他们一直陪着Bucky坐到凌晨。九头蛇的直升机似乎因为风雪的关系，迟迟未能起飞，所以Bucky就那么无知无觉地坐着。既没有逃跑，也不愿找个地方躲起来休息。

Tony想到Stanislav的话，Barnes可能再也不会感到快乐了。就好像什么住在极北之地的野蛮人，被冰雪皇后夺走了快乐，从此以后心里就只剩下呼啸的狂风和暴雪。

渐渐的，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抹金色。原本堆积在山上的漆黑云层在太阳的努力下浮现出蔷薇的颜色，好像黎明女神的裙摆，旖旎多姿。

Tony很久没有看过日出了，或者说他从没看过这么寂寞的日出。

他站在山上，脚下满是死亡。

“我们回去吧。”Tony揉揉眼睛。

Steve再次拉住他的胳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Tony看到了出现在雪地里的炸弹。

“这是……”

“我想Bucky一直都有感情。”Steve悲伤地说。

这或许是最糟的事。

11.

醒来后Tony给Pepper打个了电话。

尽管分手时Pepper明确表示不想和他在私下联系，而他也很好地遵守了。但此时此刻，Tony清楚，自己需要她。

他只要她，他爱她，光是听到她的声音就让他平静。

“Tony？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Pepper在电话那端疲倦地问。

Tony想她一定是睡糊涂了，才没有直接挂掉电话。

“嗨，Pepper。”

“嗯？”

Tony想象着她在枕头上磨蹭的模样。天哪，她一定美极了。他有一万句话想对她说，然而到口时就只有一句对不起。

“你是在为半夜吵醒我道歉，还是在为又扔下个烂摊子给我一个人跑去非洲玩而道歉？”

“我猜都有？”

“到底怎么了Tony？喝酒了？还是撞车了？你需要我派史塔克公关部的人过去吗？”

“不，没有发生任何事。我只是想和你说两句话，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我都醒了，我当然会听。”

Tony忍不住笑起来。他想象着Pepper此时可能会有的表情，他傻气地问：“Pepper，我是一个人吗？”

“嗯？”

“只是最近发的事让我觉得……”

“Tony。”Pepper加重了语气，“别胡思乱想。你是一个好人。”

“我是吗？”

“Tony，你是我见过的最自大，但也是最优秀的人。你知道，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们也依然是朋友对吧？”

“等一下，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你真的不再给我打电话了。”Pepper的声音变高了，这一般是她心虚的体现。Tony傻笑起来。

“听着，你是最好的人，Tony。有时候人们离开只是为了去走他们自己的人生，这和你做了什么，或是没做什么并没有太大关系。”

那你呢？你离开是为了什么？Tony在心里问。

可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他问Pepper，你觉得我爸妈会认为我是个好人吗？

“我是说，我一直在他们面前扮演一个混蛋儿子的角色。我总是惹是生非让他们生气。我……”

“Tony，他们爱你，他们当然会觉得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儿子。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Pepper温柔地说道。

泪水划过Tony的脸庞，那么多，他甚至来不及去擦。

休整过后他们重新回到实验室。这次他们出现在九头蛇的地下实验室里，在那里等着的是巨大的洗脑机器。Tony听见九头蛇们把它称之为火炉。

生锈的东西当然得熔了再造。

Bucky很快出现了，他被两个士兵拖到机器上，一群戴着口罩的科学家将他团团围住分别测量各种数据。

“上校，他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做一次洗脑。”有人说。

“没时间了，快把他给我调整好。”那个上校不甚在意地说道。他怎么会在意？机器上的又不是人，只是一把枪罢了。

Steve对此大发雷霆，Tony不得不尽全力拦着才没让他把那个上校的脸摁进地板里。

他们用最痛的方式把九头蛇们全部打昏。Steve冲上前，紧紧抱住神志不清的Bucky。Tony小心地避开他们，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火炉”上，意识到正是这东西塑造出了杀死自己父母的冬日战士。他抬起手，一炮将它轰成碎片。

因为这个动作，Bucky的记忆又开始崩溃。Tony站在一边，看着周围的一切慢慢开裂，漂浮至空中。

这次没等Tony开口提醒，Steve自己先说话了，他说，拜托，给我点时间，我想和他单独呆会儿。

“记得在完全崩溃前出来，不然……”

Steve冲他点点头。

Tony无法言语，逃也似得率先醒来。

现在世界只剩下Steve和Bucky，Steve承接了Bucky的大部分重量，让他尽可能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胸前。Bucky虽然醒着却完全没有意识，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Steve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又吻了吻他的头发。

Bucky费劲地将眼神落到Steve的下巴上，“你……是谁？”

“我是Steve。”

“Steve……”

“嗯。”

“Steve？”

“嗯。”

Bucky很慢地眨了下眼睛，非常疲惫的样子，“Steve是谁？”

Steve耐心地解释道，我是你的朋友。

“我又是谁？”

“你是Bucky。”

Bucky思索了会儿，摇摇头，低声说我不是。

“我什么都不是。”

“你是我的Bucky。”Steve重复道。

他们漂浮在记忆里，周围全是五彩的碎片。Steve说，你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常这样躺在垫子里看吊灯，就是你爸爸买的那个巨大的水晶吊灯，圣诞节时你还踩着梯子爬上去点蜡烛。

Bucky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在听Steve说话。可Steve却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他想念他们共同的回忆，想念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你真是个大傻瓜。”Steve低头吻了Bucky汗湿的鬓角。

Bucky抬起脸，嘴唇湿润的不可思议。Steve凝视他的双眼，然后吻了他。

Bucky没有躲闪。也许他只是在本能的追寻安慰，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就像船只自然地停靠在港湾一样，他和Steve躺在在一起，飘过整个宇宙。

“我知道你很痛苦，也清楚你一定以为世界就是这样了，再也不会有希望。但事实不是这样，不久以后我们就会重逢，到那时一切都会不同。所以Bucky，不要放弃，不要害怕，未来就在不远的地方呢。”Steve柔声道。

Bucky不解地望着他。Steve无法继续向他解释，他希望自己的爱能变成一个气泡，就这么裹着Bucky去往未来。

“我爱你。”他说着，消失着在Bucky的记忆中。

12.

“队长，我想你需要看看这个。”

T'Challa把Steve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中，在那里他向Steve展示了一份材料。

“是Romanoff特工通过加密渠道传送给我的。她希望你一个人看。”

“是什么？”Steve谨慎地问。

T'Challa摇摇头，“她说这是给你看的，所以我并没有打开。”

“我明白了，谢谢你，陛下。”

“队长。”

“嗯？”

T'Challa慢慢说道：“我们一族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传说，太阳神Ra为了惩罚人们所犯下的罪行，用自己眼中的火焰，创造出了战争女神Sekhmet。Sekhmet生于仇恨，长于复仇，所到之处尽是恐怖与死亡，她掀起了无数战争，置人间于地狱，就连创造出她的Ra神都没有料到她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强大。最后，为了阻止Sekhmet将一切摧毁，Ra不得不用计谋将Sekhmet灌醉，拯救了人类。Sekhmet醒来，见到大地满目疮痍，人们在神庙前痛呼自己死去的亲人，心中有所触动，终于放下了复仇的怒火，获得了自己内心的和平。从此之后她变成了爱好和平的女神，和Bast一起成为了一名守护者，在永恒的草原上赐予亡灵以平静。”

“真是一个好故事。但您想表达什么呢？”Steve十分不解。

T'Challa平和地说道：“成为战争机器并不是Sekhmet的选择，成为一名守护者才是她的选择。只要心中仍留存善意，她总会回归正途寻到自己的平静的。”

T'Challa说完便离开了。Steve翻开手中的资料，发现那是九头蛇针对冬兵使用情况的机密报告。除了大量的任务记录以外，还有一条启动冬兵的口令。

口令一共十个单词，Steve对前五个单词已非常熟悉了。也就是说他们还差五段记忆就可以彻底解决九头蛇在Bucky脑中留下的催眠。

但真的会有这么简单吗？

Steve坐在黑暗的办公室中，为Stanislav留下的话语感到深深的不安。

“等你好久了，你去哪儿了？”

Steve一进到实验室，Tony就开口问。他、Scott、Sam、Wanda，还有一个生无可恋的Clinton正坐在一堆零食里。

Wanda和Sam本来在玩把巧克力扔进对方嘴里的游戏，看到Steve进来后立刻心虚地收了手。

“Natasha给我发了一点资料，我想我们再解决五段记忆，差不多就可以把九头蛇给Bucky埋下的催眠完全清除了。”

“你确定？”

“基本确定。”

“哦，那很好啊。”Tony从Scott的手里抢过一袋薯片，“咱们什么时候继续下潜。”

Steve挑了下眉毛，“等你吃完。”

“什么？我没吃？我最讨厌洋葱味薯片了。”Tony大声嚼着，“Scott你真恶心，别在我旁边吃那玩意儿。”

“我没有！”Scott无力地辩驳道。

但Tony没理他，拍了拍手上黏着的调味粉，两手叉腰，昂起下巴，“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他们出现在九头蛇位于华盛顿的地下基地里。

Tony问，刚才T'Challa跟你说了什么？

“他给我了一份Natasha发来的材料。”

“有关什么的？”

“九头蛇的口令。”

“所以你现在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了？”

“嗯。”

“哇，你真厉害。”Tony想了想又别扭地问：“你和Natasha还保持着联系？”

“对。”

“哦。”

“你和Nat怎么了？她说你是个混蛋。”

“没什么，只是对她说了点典型的Stark废话。”

Steve了然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小孩了，Tony。”

“我知道，行了，帮我跟她道个歉好吗？是我不对，我是个傻瓜。”

“她会原谅你的，她比我们所有人都成熟。”Steve微笑道。

Tony沉默一会儿忽然说：“你知道，原谅自己受到的伤害总比原谅自己所爱的人受到的伤害来得容易。”

Steve没有答话，继续朝前走去。

走廊左侧的一间办公室门半敞着，Steve和Tony对视一眼，悄悄朝里望去。

坐在里面的人是Alexander Pierce，而Rumlow则站在办公桌前向他汇报任务。

Pierce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听到冬兵二字才从文件中抬起头来。他玩弄着手指上的一枚戒指，问：“他从冰冻中醒来多久了？”

“八天。”Rumlow回答。

“表现如何？”

“能完成任务。”

“能完成？”Pierce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在任务中有异常现象吗？”

Rumlow没有说话。

“回答。”Pierce严厉地说道。

Rumlow动了动，背着手汇报道：“昨天任务快结束的时候，冬兵拒绝向一名女性目标射击。”

“为什么拒绝？”

“不知道。但是我在后面补上了，任务完美完成，请长官放心。”

“放心？如果我不问，你就准备把冬兵的异常隐瞒过去吗？”Pierce的眼神阴冷而直接。

Rumlow说，反正他很快就要被冰冻起来，稍微出现点小问题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是人，别把他当成你小队中的一员。”Pierce说。

“明白了，长官。”

“把他带到实验室去，准备洗脑。”

“用得着洗脑吗……”Rumlow似乎认为他有点小题大做了。

Pierce从办公桌后站起身绕到Rumlow身边，“我知道你把他看成我们当中的一员。但他不是，他只是一把枪，他不需要自我意识。”

Rumlow看着地板，“明白，长官。”

他从办公室里出来，Steve和Tony赶紧让到一边，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悄悄跟上。

他们下到地下五层，一从电梯出来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霉味，四周非常潮湿，白亮的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

每隔五米就树有一扇电子门。这难不倒Tony，他用手表中的解密程序一次性解决了所有门上的密码。

他们一路往前，发现Rumlow停在了一扇写有数字9的门边。这扇门与其他不同，它是一扇沉重的钢门，上面仅有一个窄小的拉门，与墙联接的地方全部用烙铁焊死，除非将整堵墙推到，否则门背后的人肯定无法逃离。

Rumlow叩了叩门。

“冬兵，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Bucky没有作声。

“嘿，放心，我身边没有人。”

Bucky的声音在门背后响起，他略带不安地问：“Rumlow？”

“对，是我。你怎么样？”

“为什么来？”

“老大让我来和你聊聊。”

“聊什么？”

“你昨天为什么不肯杀那个女人？”

Bucky没有答话。

“你认识她？”

Bucky依旧没有答话。

“难道你记忆恢复了？”

“放我出去。”Bucky答非所问。

“不可能，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权限。”

Bucky焦躁地敲了下门板。

“冷静点大兵，别对我发脾气。”

“如果你不放我走，我就自己离开。”Bucky说着就开始用机械手砸门。

“安静！你想把人都引过来吗？”

“让我出去。”

“你出去能干嘛呢？”

“……”

“你是不是真的想起以前的事了？”

“与你无关。”

“该死的，这当然与我有关，你是我手下的人。”

“我不是九头蛇！”

“不当九头蛇你还能当什么？别傻了，你以为你还能回到正常世界吗？就算他们让你逃出去了，你又能去哪儿呢？”

“我不是九头蛇。”Bucky激烈地重复道。

“你为九头蛇干活！九头蛇不会保护一个叛徒。一旦你离开，他们会立刻公开你这些年来的任务记录，到时候自然会有警察去追捕你，他们不用费一点心思就能把你解决。”

Bucky没有说话。

Rumlow继续说：“对不起，伙计，对世界上所有人来说，你就是九头蛇的一员。而且是我们当中最强的那个。”

“我不是。”Bucky咬牙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认命吧，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又何必在乎是为谁杀的呢？我不是在开玩笑，我真的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如果你愿意投降，我会去和Pierce说，让他别再给你洗脑了，你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

“我不要！！！”Bucky大声咆哮道。

“你在期待什么！难道外面有什么人在等你吗？你是个过时之人，你已经被时代抛弃了！只有九头蛇需要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Bucky在门后激烈地呼吸着。

Rumlow说：“听着，别再留恋过去。你再也不是什么美国士兵了，你的眼前只有一条路，接受它、顺从它、适应它。做一个聪明人。”

“我不能。”Bucky用额头抵着门，声音破碎。

“你的过去已经死了。”

“不……”Bucky低声道，“我还记得他，Steve，我记得他，我不能背叛他。”

“对他来说你是个死人。”Rumlow无奈又残忍地说道：“难道你想让他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你以为你们会开心？”

Bucky的呼吸声颤抖起来。

“你人不错，我很喜欢你，所以我才在这儿劝你。放下他吧，这样你也好受些。”

“我做不到。”Bucky哽咽道。

“该死的，我还是喜欢你当人形兵器的样子。”Rumlow咒骂了一句说。他拉开门边的控制板，在上面输入一行指令。

Tony对Steve轻声道：“他要对Barnes用催眠瓦斯了。你准备怎么办？”

Steve略一思索，“关键词是‘九’。我猜只要轰掉这扇门就能清除口令。”

“你确定？”

“等一下我去解决Rumlow，你去轰开大门。”

“然后呢？”

“然后我们离开。”Steve皱起眉头。

Tony觉得很奇怪，“你不用跟Barnes道个别？你不是每次都爱和他磨蹭会儿吗？”

Steve很快地笑了一下，他说，这只是记忆，真正的Bucky正在现实里等着我呢。

“你忍得住？”

“过去的事无论再做什么都无法挽回。现在的我只能为他的未来而努力，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连一秒都不想再耽搁了。”

“随便你。”Tony耸耸肩。

他和Steve一齐冲出去。Steve的速度非常之快，在Rumlow能做出反应之前，就将他摔了出去。Tony也没闲着，抬起手，对着门就是一炮。

大门震了震，落下许多灰来。

Tony没有犹豫，再接再厉，又是一炮轰去，成功炸开了大门。

在一片硝烟中，记忆开始崩塌。Tony没忍住好奇心，扭头望了一眼，发现Barnes正跪在地上，面带泪痕。

他突然很想原谅，却不知自己是否有权利去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