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密欧酱

已完结。

BGM：The Workhouse-Peacon

1.

五年任务完成后企业号重新回到旧金山，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全舰人员身体及心理健康评定。

这套评定共有72个细项，其中有关心理健康的测试占了70%。由于远航船的舰员们需要长期在宇宙中生活，这往往会导致他们对于日期、时间、重力等因素产生认知偏差，以至于带来大量心理问题。有些人会焦虑、不安、失眠，有些人会在离舰后产生抑郁、甚至出现无法“倒时差”的现象。

在富兰克林号事件发生后，星联对于星际舰队成员的心理问题把控得更为严格。发现问题，立即治疗，如果问题依然存在，那这名船员很可能将面临转职的危险。

这不是一个玩笑。就Jim所知，比他们先行完成五年任务的珊瑚号在上月进行了全舰检测，除却主动提出退役及转舰的人，剩下的人当中92%的成员有一定心理问题，其中12%需要进行专业治疗，若他们在六个月后仍无法通过评定，星联将会建议他们转职，他们可以选择留在基地从事行政文书工作，或者返回学院去传道受业，总之在未来一年内，他们都不太可能有出航的机会了。

听起来有些残忍，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富兰克林号就够让星联担忧的了，如果再来两个、三个，或是出现一个忍不住对帝国开火的舰员，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况且这也是对星联成员的负责，至少这也算是种员工福利。星联的高层们是这么对各位舰长说的。

当然，舰员们可不这么想。如果我们没能通过考核怎么办？恐慌在企业号中悄悄蔓延。

“没事的，那只是个测评，又不是入职考试。”Jim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他的安慰对众人来说效果甚微，但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舰员们还是默默将这些不安转到私人频道，避免在舰长面前流露出来。

其实Jim自己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他已经为了这个即将到来的测评烦了McCoy三晚了。

“我不该在杜克城提交转职申请的。”Jim忧郁地说。“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曾想过放弃了。”

McCoy押了口酒，“你后来不是打消那个念头了嘛。”

“你觉得这会给我的测评减分吗？”

“拜托，那只是个测评，又不是考试！”

“但那个决定一定会被作为考核的参考依据。”

“那就作为依据呗。Jim，你为什么那么害怕？这个测评只是通过一些维度，去分析你是否合适目前的岗位，现在的工作是否给你的精神造成了压力。仅此而已。”

“我知道，我只是……”Jim盯着自己的酒杯。“天哪，Bones，我不想让他们认为我不爱企业号！”

“得了吧。”McCoy翻了个白眼，“你是我见过的最爱这艘船的人，能和你一较高下的就只有Scotty了。能对你自己有点儿信心吗？”

“我恨不能征服的考试。”

“再说一遍，这不是考试。你连小林丸测试都过了，还担心这个？”

说道小林丸，Jim的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好吧，这个例子比较有说服力。”

“别想着黑进医院档案，这是违法的。”McCoy瞪了他一眼。

Jim立刻无辜道：“我才不会！我是个舰长，我为自己负责。”

“负责个屁。”McCoy默默抱怨了一句。“听着，孩子，如果星联要将他们最好的舰长留在地球上看家，那用Spock的话来讲，就是不符合逻辑的。”

“谢了，Bones。”Jim对他的朋友笑了笑，“那你呢，五年计划已经结束了，你有何打算？”

“不知道，Jim。老实说我现在真是一头雾水，这该死的航行实在太漫长了，我的确需要一个心理医生听我吐吐苦水。”

“你可以对我吐苦水啊。”Jim傻笑道。

Bones瞪了他一眼，“拉倒吧。听着，Jim，这是件好事，有时候停下脚步未必不是件好事。人生很长，选择很多，没必要总逼着自己往前。”

“谢谢，Bones。”Jim认真地说。他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几分疲惫，而这些东西是五年之前的Jim所不曾拥有的。

McCoy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安静地离开了舰长宿舍。


2.

“9名舰员提出退役申请。”

“好。”

“另有17位舰员提出转职，其中15名申请加入驻地部队，2名申请进入高等学院。”

“明白了。”

“暂时无人申请转舰。”文书官对Jim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

Jim也朝她微微一笑，“好的，谢谢你。可以麻烦你把简报发到我的PADD上吗？”

“当然。”

“解散。”

“是！”

“Sulu先生，我们还有多久抵达旧金山？”

“四十分钟后进入空港。”

“好，Uhura上尉，请打开全员通讯。”

“遵命，舰长。”

Jim瞥了眼Spock，后者正一如既往面色平静地站在他身后。感应到Jim的目光后，Spock微微低下头，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Jim冲他微笑了一下，赶紧移开了目光。

“全舰注意，”Jim提高了声音，“我们预计还有四十分钟就将抵达旧金山的空港。这也意味着我们的五年航程正式落下帷幕。”

舰船上所有人都静静竖起耳朵聆听着。

“在此，我由衷地感谢大家在这段日子以来的支持与付出。正是因为你们出色的工作，企业号才能有条不紊地渡过这段航程。在这过去的五年中，我们共计经过378个星球，航行15.5万光年，发现2380种新物种，成功破译3种外星语言，击退宇宙海盗15次，参与救援76次，帮助的人口数目超过百万。除此之外，由于我们的航行，我们更为星联拓展了17条全新的航线，使得更多的星球与联邦进行了接触，也使得我们对宇宙的认知变得更加丰富。”

“这所有的成就，都属于在座的每一位舰员。请允许我再一次，对各位表达崇敬与感谢。”

“五年的航行结束了。企业号也将进入一段时间的修整与维修。再次起航的时间尚且未知，但我相信不论未来如何，在座的每一位都有足够的能力应对挑战。对我而言，你们永远是最出色的那批。感谢你们选择企业号，感谢你们选择相信我，与你们共处的这段时间，会是Jim Kirk这一生难以忘怀的回忆。对我而言，你们不仅仅是这五年里的同事、朋友与家人，更是我一生的同事、朋友与家人。我为遇见你们而自豪。”

“祝各位在未来的道路上一帆风顺。结束通讯。”

“很棒的演讲，舰长。”Uhura在另一头对Jim微笑道。

“谢谢。”Jim自舰长椅中站起。“我猜你们都准备好行李了吧。”

是啊。舰桥上的大家纷纷答应道。

“我还没整理呢。”Jim做了个鬼脸，“Sulu你可以把咱们安全带进空港吧？”

“当然。”

“那行，我先去整理下东西，不然等会儿入港了我就没闲了。”Jim苦笑一下。他环视舰桥一周，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终究没说出口，他只是拍了拍舰长椅，低头快步走出控制室。


“舰长！”

在升降梯门合上前一刹那，Spock硬是挤了进来。

“Spock！”Jim朝他伸出一只手，“没事吧？”

“我刚才有叫你，但你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听到。”

“对不起，我……”Jim收回手将它按在额头上，“我有点心不在焉。”

“你还好吗？”Spock关切地问。

Jim叹了口气，背靠在升降梯厢上，“我只是不善于告别。天哪，我恨告别。”

“这不是永别。”Spock耐心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还没做好明早在阳光里醒来的准备。”

“你可以在头一天晚上拉上窗帘进行睡眠。”Spock一本正经地说着。

Jim无奈地瞪着他，直到他在Spock眼中捕捉到一丝笑意，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天哪，Spock，你刚刚是不是开了个玩笑。”

“不，我是在诚心地建议你。”

“我还会见到你吗？”Jim抬头问。

“当然，未来两周我都将和你共同处理企业号返航后的文书工作。在这期间所有舰员的身心测评将正式开始，我会在地球等待测评报告的结果，若没有问题，我将返回新瓦肯，直到下一个命令召唤。”

“呃，很高兴知道你的行程安排。”Jim冲Spock笑了下。令他觉得有点不自然的是，Spock还在盯着他看，Jim忍不住悄悄抬起头瞥了对方一眼。

Spock说：“舰长，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十分愿意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

“呃，嗯……”Jim犹豫道，“其实我和Bones已经有约了，我们要去基地附近的酒吧拼酒。当然，你也可以一起过来啦。”

“不必了。”Spock将双手背在身后，“我会另寻他伴，祝你们二位玩得愉快。”

“那明早在基地办公室见。”升降梯停在了宿舍层，Jim快速说完，抬腿走了出去。他真想揍自己一拳，他根本没和Bones约好，他有大把大把的空余时间，可他就是无法回应Spock的邀请，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更害怕的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也许Spock只是想找个人吃晚饭而已……

现在我变成了一个蠢货。Jim悲哀地想。


3.

Jim发现在阳光中醒来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在羽绒枕里愣了好久，静静感受阳光带来的温度，直到闹钟再次响起。

“起来了，起来了。”他嘀咕着从床上爬起。

窗外车流声、人流声乱作一团，与舰船上的宁静相比更有一份生机和活力。Jim给自己煎了个蛋，然后高高兴兴地套上一件和制服完全不同的宽松卫衣，白色的，他早已决定不在假期中穿任何黄色相关的衣物。

今天他会和Spock一起处理一些转职和申请转入的文书工作。想到这个，Jim又忍不住微笑起来。在过去的五年之中，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于Spock，光是看他站在舰桥上，就令Jim有种踏实的感觉。很难想象他俩刚认识时是那么的水火不容。

等他换完衣服出来，Spock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开始办公了。他穿着银灰色的制服，看起来很显精神。Jim冲他微笑，主动问他昨晚过得如何。

“失眠了两个小时。”Spock如实说。

“地球挺吵得是吧。”

“我预计还有三天才能调整完作息。”Spock的目光落到Jim脸上，他似乎在搜寻着什么，“那么，你昨晚过得愉快吗，Jim？”

Jim反应迅猛，“当然啦，和Bones喝了几杯。”

“我早上遇见McCoy医生了。”

该死，他忘了提前告诉Bones要帮他打掩护！Jim慌忙补充道：“Bones昨晚喝得有点多，他可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是的，”Spock慢慢扬起一根眉毛，“他告诉我你们一起去宿舍附近一家名叫‘巴伐利亚’的酒吧喝酒了。”

“对对对，巴伐利亚。”Jim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朦胧天真。

Spock似乎相信了，他对Jim颔首，然后重新将目光移到了自己的电脑屏幕上。Jim在他身边转悠了会儿，然后悄悄滑进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点开最上面的一份文件。

他们一声不吭地处理文件到一点整。

“午餐？”Jim提议。

“抱歉，我的心理测评将于1330准时开始，因此我可能不会去餐厅用餐了。”

“哦，好吧。祝你好运。”

“Jim，你的测评将在1400开始，我强烈建议你在此之前不要摄入太多糖分，那可能会影响到测试结果。”

“不会，我就准备去吃个蔬菜色拉。”

“好的，那请允许我先告辞了。”

“好，明天见。”

Spock抓起自己搁在桌上的帽子，站起身，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有一刹那Jim觉得Spock想说些什么，但他只是眨了下眼，然后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等他走远了，Jim才长舒一口气，瘫倒在椅子里。

在五年计划的最后一年中，Spock和Uhura正式分手了。虽然大家早就习惯了他俩的磕磕绊绊，但没想到这一次Uhura动了真格，并且不再回头。大家都为他俩感到可惜，但这毕竟是感情的事，谁也无法劝说。之后他俩一直表现的挺自然，也没有影响到工作，所以Jim也就没太在意这事。直到后来他和Spock走得越来越近，象棋之夜由每周一次缩短到每周三次之后，他才渐渐反应过来，他和Spock或许会成为一对。

但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说实话，Jim非常犹豫。

他一直努力催眠自己是一时冲动，纯粹的单相思，然而Spock的表现却越发暧昧，这又让Jim感到了一丝害怕，好像他正站在什么悬崖边上似的，再靠近一点点就要整个儿摔下去。

不不不。Jim把Spock的身影赶出脑海。不要办公室恋爱，不要办公室恋爱，他不是Uhura，他做不到这么冷静。

他走向餐厅，要了一大份色拉和烤饼。一位前凸后翘的制服美女在他身后排队，她对他说，你就是Kirk舰长吗？请问我可以问你一些关于宇宙的问题吗？

她看起来真的很可爱。但Jim就是没法投入，他只好傻气地捧着他的托盘，向她道歉说他真的很赶时间。

是啊，赶时间去体检。Jim在心里模仿McCoy对自己狂翻白眼。


4.

Jim在1335抵达Seyrig医生的办公室，刚好遇到检查完毕从房间里走出的Scotty。

“怎么样？”Jim问。

Scotty看起来挺开心的，“挺好呀，感觉把话都说出来很痛快。”

“你们就聊了聊天？没做什么测试？”

“哦，做了几道题，医生说我答得不错。”

“就这样？”Jim盯着Scotty，幻想他会吐露什么不安与抱怨。然而Scotty并没有那么做，他看起来真的非常满意这次评估，乐颠颠地表示就是这样，而且等明天做完身体检查他就算完成这次的评定了。

“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嘛。”Scotty朝Jim挥挥手，然后离开了。

他的乐观为Jim注入了一股勇气，所以当他被请入办公室时他还有闲心朝秘书小姐抛一个迷人的微笑。

“Kirk舰长。”Seyrig医生向Jim伸出手，“久仰大名。”

“Seyrig医生”Jim礼貌地同他握手。

“请坐。今天我会问你几个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放轻松好吗？”

“这取决于你要问我什么问题，我还挺争强好胜的。”Jim说。

Seyrig微微笑了下，问Jim是否坐得舒服，要不要躺到沙发上去。

“这里就行。”Jim解开制服上衣的扣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所以说你参加了性向测试，并且取得了一个惊人的好分数。但在最后关头你却退出了，没有加入星舰学院。我能问问这是为什么吗？”

“哇，我们真的要从这么早以前的事谈起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Jim说：“当时我在芝加哥当长途运输司机，有一天晚上我下了班走进这家酒吧，正好听见一群大学生正挤在吧台前说话。他们在讨论一场很重要的考试，有个男生，块头很大，典型的四分卫长相，在那里吹嘘自己的老爹在星联里有多高的职位，所以即使他明天交白卷也能被分进最好的学院。”

“他的语气让我挺不爽的，所以我就拿着酒站在他们旁边听。后来我弄明白了他们在说星舰学院的性向测试，那个测试的分数直接决定了是否录取和学院分配。所以，他们那伙人中的一个小个子，对那个四分卫表示了质疑。我猜他一定为考试准备了很久，因为他的语气特别激动，他说星际学院是世界上最好的学校，他们绝对不会录取任何一个不够格的人。四分卫和他的朋友们狠狠嘲笑了这个小个子，告诉他不管多么努力他都不可能通过这万里挑一的考试，不信的话到时候看通知书就知道了。那小个子被气得当场飙泪，冲了出去。”

“所以你决定亲自尝试一下？”

Jim点点头，“没错。那时的我是个……好吧，是个自以为是又有点傲慢的混蛋。我抱着让我看看这考试到底有多难的想法去了考场。我骗监考官说我忘带准考证，而那个善良的女人也相信了，把我放了进去。于是我就坐在那里，答了三套卷子，然后离开。两个星期后我收到了成绩单，想着这也没有多难，看了一眼就把那张纸扔进垃圾桶了。”

“为什么？你没想过这张纸可以让你进入星舰学院吗？坦白说，你当时的生活条件并不算好，而进入学院很可能会改变你的一生，难道你就没想过要努力一把吗？”

“我没想那么多。那时我很年轻，而且狂妄，未来什么的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

“但是当Pike上校来邀请你的时候你却立刻答应了，所以你其实还是很在乎自己的未来的。”

Jim皱起眉头，“不，你搞错了，第一，我没有立刻答应上校的招募；第二，他之所以能说服我也不是因为他给我开了张美好未来的空头支票……好吧，我必须承认他给我描绘的未来还是比较具有吸引力的。”

“所以说你在乎自己的未来。”

Jim晃了晃脑袋，不太情愿地承认，“好吧，我在乎，只是当时我没有那么在乎。我太傲慢了行吗？我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就像我会跑去姑娘们面前搔首弄姿惹得她们大笑一样。这没什么，每个男孩都有那段时期。”

“那么你想通过这场考试向谁证明自己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酒吧里那个四分卫吧。”

“我想也是，但仅仅是因为这个吗？”Seyrig微笑道。

Jim突然有点生气，他在椅子里动了一下，反问道：“不然呢？”

“刚才你提到你在芝加哥当长途司机，当时你的年纪是……？”

“二十出头。”

“所以你并没有……”

“并没有什么？念大学吗？是的，我辍学了。”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学习的呢？”

“嗯？”

“我是说性向测试里的那些题目可不是一个辍学已久的人在什么书本都没有看过的情况下就能解答的。哪怕是像您这样的天才也不可能办到。”

“对不起，你想说什么？”Jim眯起眼睛。

Seyrig轻松地揭穿了Jim的谎言，“我认为你在当辍学之后仍然在不停学习。”

“所以呢？这违反哪条联邦法律了？我还不能喜欢学习了？”

“这当然很好，这证明了你在为某个目标做努力。”

“听着，我看那些书只是因为我有时间。”

“你不觉得这其中有矛盾吗Jim？一方面你热爱着那些与舰船有关的知识，另一方面你又拒绝接受正规训练与教育，所以当时的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了，那时我很年轻也很迷茫，如果你看过我的档案就会知道那会儿我可干了不少蠢事。”

“我这儿有份资料，上面说你的父亲，George Kirk在进入学院之前……”

“这和我父亲无关。”Jim立刻生硬地打断医生的话。

“你不想谈你的父亲吗？”

“我没有不想谈他，我只是对他不是很了解。”Jim尽可能地平静地说道。他注视着面前的心理医生，蔚蓝的眼中满是警惕。

“好吧。”Seyrig抬头看了下钟，“今天就先到这儿吧，Kirk舰长。请你在后天同一时间到这儿来继续评估好吗？”

Jim楞了一下，“我还得再来一次？刚才Scotty说……”

“每个人情况不一。”Seyrig平静地微笑着。

“好吧，我没问题。”Jim拍了拍扶手，站起身，“那我先告辞了。”

“再见。”Seyrig送他出门。


5.

Jim很快把和Seyrig医生的对话抛之脑后。直到第二天在办公室遇见Spock，他才想起要问问对方的情况。

“医生想和我谈我的母亲。”

“哇，巧了，我的医生也想让我谈我老爸。看来这是他们固定的套路。”

尽管Spock专心盯着电脑屏幕，但Jim还是在他脸上发现了一丝不耐，他说：“我发现这令我不快。瓦肯人宁可通过精神融合交流，也不愿通过不精准的语言去描绘自己的感受。”

“赞同。”Jim举起双手。

Spock望向Jim，“Jim。”

“嗯？”

“请问你今晚是否有约，因为我想邀请你共进晚餐。”

Jim无法拒绝，他已经拒绝过一次了，如果再次拒绝可能会伤到他和Spock之间的那不知道究竟算什么的感情。作为一个长官，他应该拿出风度。而作为一个朋友，他更不能欺骗对方。所以不管他对此有多纠结，他都不能拒绝Spock的邀请。他只能说，好啊，一起吃饭吧。

“1900是否为合适的时间。”

“我没问题。”

“非常好，那么我会于1850在你的宿舍楼下等你。”

“哦，Spock，你只要把饭店地址发给我就行了，我可以自己去。”

“我坚持。”Spock像老鹰似地注视着Jim。

他在担心我逃跑，Jim忿忿不平地想，他为什么要担心这个？！我怎么可能会放他鸽子呢！

得了吧，你刚才还在想借口逃避呢。他的心灵诚实地揭穿了他大脑的谎言。

“好吧，随你便。”Jim说。

Spock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转向工作。


Spock准时抵达Jim的公寓，他打了个门铃上来，透过镜头，Jim看到他穿了一身传统的瓦肯长袍。这感觉有点怪，毕竟在过去Jim一直处于主导感情的那一方，他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他抓起钥匙和外套，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一阵古怪的抓狂。

天哪，他活像个刚谈恋爱的高中生！Jim翻了个白眼，伸手把刚刚打理好的头发又揉乱些。他催眠自己说他一点都不重视这场约会，他只是去和朋友吃个饭，用得着往身上撒须后水抹发胶吗？！

“嗨，Spock。”他快步走下楼，对着正背对着自己而立的瓦肯人打招呼。

“晚上好，Jim。”瓦肯人深色的眼眸像热巧克力般温暖而醇厚。

“你喷香水了吗？”Jim在空气里使劲地嗅了下。

一抹淡绿色攀上瓦肯人的脸颊，“是的，我希望这会令我们的约会更为愉快。”

“约会？”

“如果你希望我换一个单词……”

“呃，随便啦，其实朋友间出去玩也叫约会的。”Jim画蛇添足地说道。

他走出几步又扭头看向Spock，“所以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做了一些调查，发现附近有一家好评率非常高的餐厅。里面的素食与面食做得非常出色。当然，若你不喜欢素食，你也可以选择里面的牛排，你会发现它们同样令人满意。”

“我喜欢素食，这样很健康。”Jim微笑道。

Jim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一开始感到紧张，事实上当他站到Spock身边的那一刻起他就自然放松了下来。他真的很喜欢Spock的陪伴，就好像他们之间互相契合，充满默契，即使是沉默也不会令人感到尴尬。

所以他们安静地走向餐厅，一路上Spock始终背着手，而Jim也傻气地将双手插在口袋里。

他们点了阿拉伯卷和豆腐。一开始Jim尝试着用叉子去叉那些珍珠白的小方块，结果很不幸地将它们弄得到处都是。

“我真是太蠢了。”他慌乱地用餐巾去擦胸前的污渍，只是令黑色T恤上的白点进一步扩大。

“好吧，我放弃。”他把餐巾扔回桌上。

他看起来笨拙又可爱，几乎让Spock着迷。

Jim注意到Spock的目光便问：“你看什么呢？”

“你。”Spock坦白道。

Jim感到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别看了，我知道自己很蠢。”

“我觉得非常吸引人。”

“什么？我胸口的污渍很吸引人吗？”

Spock微微歪了下脑袋，“这块污渍……很有趣。”

有趣个屁。Jim暗暗嘟囔着。他趁人不注意，悄悄拾起碗里的青豆，朝Spock的长袍扔去。

Spock愣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与此同时，Jim又扔了一颗过来，并且脸上还带着挑衅的笑容。

“现在还觉得污渍有趣吗？”Jim压低了声音对他说。

Spock挑起眉毛，“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行为，舰长。”

“你总是这么有理不是吗？”

“你的挑衅是不成立的，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好奇你这辈子有没有骗过人。”

“事实上，我曾有过说谎的意图。”

“仅仅是意图？”

“很不幸，在我尚未实施谎言之前它就被拆穿了。”

Jim大笑起来，“发生了什么？”

Spock犹豫了一秒，“我小时候养了一只塞拉兽。”

“一只什么？”

“塞拉兽。我相信它的外貌与人类孩童十分喜爱的泰迪熊有相似之处。”

“然后呢？”

“一般来说，我们每天只喂塞拉兽三次，但是由于我发现在喂食过程中能获得极大的乐趣，因此决定在母亲不注意的时候给我的宠物加餐。”

“你觉得喂塞拉兽很开心？”

Spock点了点头，“是的。”

“因为它很可爱吗？是不是眨着狗狗眼望着你？”

“否定的。塞拉兽没有狗狗眼，它们与狗没有任何关系。与犬类相反，它们的脾气格外暴躁，在投喂时很可能会咬掉饲主的手。”

Jim傻笑起来：“所以你觉得喂它很刺激。”

“是的。总之在我母亲忙于做晚饭的时候我来到院子里，给塞拉兽喂了东西。”

“让我猜猜，塞拉兽咬伤你了？”

“否定的。是我的过度投喂让塞拉兽消化不良了。”

“你到底喂了多少啊？”

“当晚我和母亲便带着塞拉兽去看了兽医。在医院等待的时候，我母亲问我有没有多给I-Chaya，也就是我们的宠物，喂东西。”

“你撒谎了。”Jim的眼中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Spock清了清嗓子，“我试图这么做。但是我的耳朵和眼睛出卖了我，我母亲立刻戳穿了我的意图，告诉我她并没有责怪我，她只是希望我承担起照顾I-Chaya康复的责任。”

“知子莫若母。”Jim喝了口饮料。

“正确的。”

“你想念你母亲。”Jim望进Spock的眼里。

Spock低头思索了会儿，“是的，我每日每夜都在为她祈祷。”

“我很抱歉。”Jim轻轻握了下Spock搁在餐桌上的小臂。

Spock看着两人接触的地方，微微笑了笑。“我想我们可以离开了。”

“哦，好的。”Jim朝侍者比了个手势，“我来买单。”

“Jim……”

“我坚持。”Jim眨眼笑道。


6.

Jim心情愉快地回到了Seyrig医生的办公室。他刚拿到了体检报告，一切正常，非常健康，他甚至还大胆地跟Bones打了个电话，炫耀了下自己优秀的身体素质。

“健康个屁。”Bones碎碎念道，“你不忙着把自己扔进危险中去的时候还算是健康。”

“Bones，淡定，你等会儿不是要测血压吗？你觉得这样激动真的好吗？”

“滚开，看你的心理医生去。”Bones哼了一声，粗暴地切断了电话。

Jim对着屏幕笑个不停。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Seyrig依然坐在他的铁王座上。

“是啊。”Jim放松了些，任由自己没形象地陷在软皮沙发里。

“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骚扰了下我的朋友。”

“McCoy医生？”

“对。我猜这也写在你的资料里了吧。”Jim平静地扫了眼那份被Seyrig拿在手里的文件。

“为什么我们不谈谈McCoy呢？”

“你是指说他坏话的那种谈？”Jim开了个玩笑。

Seyrig没有理会，“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我搭穿梭机去星舰学院的时候他正好坐在我身边。他有恐飞症，在路上吐了我一身，所以下机时我不得不担负起照顾他的重责，等我把他扛到教务处的时候发现咱俩被分到了一个寝室。你看，这就是伟大的友谊的开始。”Jim津津有味地描述着。

“你们是室友？”

“没错，整整三年。”

“如果McCoy医生有恐飞症的话他是怎么想到要加入舰队的呢？”

“他只是比较讨厌坐穿梭机而已，后来他也完全克服了，这没什么。”

“别担心，我问这个问题毫无恶意，这不会影响到McCoy的评估。”

Jim沉默了一秒，“Bones……当时遇到了一些糟糕的事，而加入星联成为了当时的他唯一的出路。”

“所以在一开始他并非志愿加入星联。”

“我猜吧。嘿，听着，Bones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医疗官，他的知识与经验都是领先于部队其他人的，事实上也正是由于他的出色，星联才会破格让他免试入学。”

Seyrig再次向Jim保证他在这儿问的问题不会影响到Bones的任何评估结果。

“你们真的是非常好的朋友。”Seyrig评价道。

Jim撇了撇嘴，“最好的朋友。”

“我想你们共同的特点催化了你们的友谊。”

“共同的特点？”Jim笑起来，“不不不，你不懂，我和Bones没有任何一个相似点。我鲁莽自大，而他热爱操心，有时候我也不明白我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不，舰长，我想你可能没意识到，在当年那班通往星舰学院的穿梭机上只有你和McCoy医生两人是‘误入其中’的。”

“什么意思？”

“星舰学院的入学门槛非常高，普通人若非志愿加入并且为之努力了很久是不可能有机会申请成功的。而你和McCoy医生可以说在最初都没有入学的打算，但命运的轨迹却偏偏让你们在那时那地登上了那班穿梭机，这也使得你们有了一个相似的经历，而大家都知道相似的经历造就好感，我想这就是你们这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个体能快速建立起友谊的原因。”

Jim回忆起与Bones初遇的场景，回忆起那艘坐满了身着笔挺制服的预备生的穿梭机，芸芸众生里似乎只有他和Bones两个异类，一个满脸血迹，一个酒气冲天，为了摆脱身后那堆烂事而勇敢地踏上了未知的路途。

Jim忍不住温柔地微笑了起来。他突然有点喜欢这位心理医生了。

“舰长你刚才提到你和McCoy医生的性格截然相反？”

“对，我和他差了几岁，这使得他很爱照顾我。”

“我以为你是不喜欢被照顾的类型？”

Jim不好意思地笑了，“呃，嗯，但Bones不一样。他是我的朋友，而且他往往是对的。”

“我注意到你有很长的挑战权威的历史……”

“那时我很年轻，而且很自大，我恨别人告诉我什么事我不可以做或是做不到。”Jim换了个坐姿。

“但如果McCoy医生告诉你某件事是错的……”

“一开始我可能不会听他的，如果我热血上涌的话。但等我冷静下来，或者真的犯了错后我会主动道歉，而Bones也会原谅我，你看这就是朋友，哪怕对方再蠢你也不会放弃他。”

“所以你也注意到你有时会比较冲动？”

Jim伸了个懒腰，“是啊，我想这是我最大的缺点。但现在船上有Bones和Spock的双重保险了，所以情况会好很多。不过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拿我的船员冒险，这点我发誓。”

“嗯，这点以后再谈吧，现在让我们回到McCoy医生身上。”

以后再谈？Jim心中警铃大作，什么叫以后再谈，他们还要谈多少次？

“你能用一个词定义一下McCoy医生对你的意义吗？请不要用朋友这个词，我相信你有很多朋友。”

“好朋友？最好的朋友？”Jim开始觉得烦躁了。

“你还在用朋友这个词。”

“maqoch、ne ki'ne、t'hai'lu……随便你怎么说。”

“不管你用何种语言，这仍是朋友的意思。”

“但Bones就是我的朋友啊。”

“请用一个精确点的词语。比如导师、爱人、兄弟、监护人……”

“兄弟。”Jim凭直觉挑了个词。他感觉自己像头被狩猎的鹿，已经开始自乱阵脚了。

“我听说你在地球上有个兄弟。”

“Sam。”

“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为什么不谈谈Sam呢？”

Jim冰冷地注视着Seyrig，现在他明白了，这是一场博弈，而他之前的天真使他被诱入了一个圈套，无论这个医生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这都是不可能的。说到博弈他可是高手，作为一个拿到史上最高高级战术考试得分的人，他不会任由自己败在这儿。

Jim尖锐地指出，“先是我父亲，现在是我的哥哥，我能问问这究竟和测评有什么关系吗？”

“你还是不信任我吧，Jim。”Seyrig倒也没有生气，依然气定神闲地在文件上写着什么。

“不，我信任你，我只是不明白这和测评有什么关系。”Jim摆上他最官方最冷漠的笑容。

“Jim，我不是来和你作对的，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Seyrig放下手里的文件，正视Jim，“你看，我们的情绪是一个巨大变体，每时每刻都在因为外界的事件而发生变化。有些人的感情很率直，你可以在他们脸上看到一切，所以会更容易看透。但有些人，比如你，习惯于压抑自己的感情……”

“我没有压抑自己的感情。”

“真的吗？”Seyrig注视着Jim的双眼，而Jim则移开了视线。Seyrig继续说：“这些人的感情就像一团麻线，他们接受的信息越多，这团麻线也就越大越复杂，要从中梳理出一个眉目也变得愈发困难，这也是我为什么希望能从源头追溯的原因。我希望你明白我并没有在探听你的私生活，舰长，星联派我来也不是为了干这个的。这个评估的初衷是为了帮大家消解压力梳理情绪，如果你真的有很严重的问题，我们也会帮助治疗，仅此而已，你根本不需要把我当成敌人，你在这儿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会透露出去，所以为什么不把我当成一个垃圾桶把你心里那些找不到人倾诉的话都吐出来呢？”

“垃圾桶？”

“没错。我想身为一个舰长总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吧。”

“我不是一个抱怨型人。”

“但你还是有怨言的。”

“你真的想听我对星联的抱怨吗？比如说强迫我来参加这个傻到家的心理评估？”

Seyrig笑了，这次是真笑，不再是那些职业笑容了，“没错，这就对了。”

Jim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你还是想听Sam的事。”

“如果你不介意。”

“该死的，我都在这儿了，还能介意什么。”Jim望着桌上的一个小摆饰，“我可以躺到沙发上去吗？”

“请便。”

Jim在沙发上躺下，双手枕在脑后，觉得心里好像端了杯水，每一次心跳都将水推向杯子边缘。他慢慢说：“我不知道Sam在哪儿，自从他抛弃我后我们再没联系过。”

“一次都没。”


7.

George死后Winona带着还在襁褓中的Jim回到了地球。当时的她破碎且绝望，并且极端的孤独着，她没法再在她和George的家中居住，因为那里充斥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因此她只能带着Jim和Sam逃也似的回到了河滨镇的老家中。

Winona实在太心碎了，她甚至无法照顾两个孩子，整天不是躺在床上哭泣便是流连于酒吧。就是在那儿她遇到了高中时追求过她的农场主Frank。

Winona清楚意识到自己无法独自生存，她需要一个人来填补George留下的空洞，于是她迫不及待地说服自己重新投入感情，亟不可待地在Frank身上寻找她深爱的男人的身影。他们才交往了两个月就结婚了。

Sam恨这一切，从一开始他就拒绝与Frank友好相处。而Winona崩溃的情绪也让Frank陷入泥沼，他发现这个女人根本不爱自己，他的爱情对她而言不过是低级的替代品，在不断的争吵过后，Winona彻底逃开了这一切，她自私地丢下丈夫和孩子重新回到宇宙，寻找她唯一爱过的人的痕迹。

Jim、Sam还有Frank就这么被留在了爱荷华望不到头的农田中。在这样的环境中Jim逐渐长大，他面对的是整日争吵互相仇恨的哥哥和继父，还有那个总是送些华而不实的礼物的、每次回家只会抱着Jim谈George和她的往事而从不过问兄弟俩生活的母亲。

敏感的他立刻找到了自己在家中的位置，即那个乖巧的、安静的、起到缓冲作用的软垫。他努力做一个不给人添麻烦的可爱的孩子，他做Frank让他做的一切家务，做老师让他做的任何作业，他一个人玩耍，从不吵闹。他所想要的仅仅是维持现状，对缺乏安全感的他而言任何变化都将是毁灭性的。

“我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吗，我在五岁时就看出电话里的妈妈在假笑。”Jim嘲讽地说道。

“我知道Frank是靠不住的，他恨Sam、恨我爸、更恨我妈，他和Sam彼此把对方当成我妈来仇恨，他们越是恨我妈就越是无法忍受对方。Sam总是故意挑衅他，甚至还和他动手。每次他们吵架时我就躲在自己的床底下，希望这一切尽快过去。”

“Frank不是个坏人，至少他还是有在抚养我和Sam，如果我们跟着母亲，那我们可能早就饿死了。但他的问题在于他和我爸的性格相差太多了，虽然我没见过我爸，但我妈和我说过他的很多事。我爸爸是一个勇敢、聪明，热爱挑战的人，而Frank，他只是个农场主，他喜欢稳定、平静，每周六晚上看HBO的生活。所以他很讨厌别人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可是Sam又非常崇拜我爸，他总想要模仿他，迫切地想成为一个‘Kirk’，他在学校惹事，令Frank难堪。”

“那天Sam又出事了，Frank在接他回来的路上一直在骂他。Sam说他鄙视Frank，因为他只能像个孙子似的窝在河滨镇，这就是为什么我妈妈会选择我爸而不是他。这让Frank气疯了，他警告Sam，他才是那个照顾他的人，而我们那个伟大的老爸早就化为尘埃死在宇宙了。Sam说我爸是个英雄，而Frank只是个小人。但Frank说至少他活着，而George却死了。”

“‘你比不上我爸的千分之一！我妈永远不会爱你的！’Sam大叫道。Frank也气坏了，他反驳说他早就知道Winona不会爱他了，但你猜怎么着，那个女人连她的亲生儿子都不爱。她不爱你，也不爱宝贝Jim，她和我说每次看到你俩都会让她想到那个死掉的男人，这他妈的让她无法忍受。”

“Frank是对的，我和Sam都明白这点，只是Sam不愿相信罢了。所以当他这么赤裸裸地揭开一切后，Sam再也承受不住了。他说他要离开。Frank并没有阻止。”

“所以Sam就这么走了？”

“对。”Jim清了清喉咙，“我求他留下，但他执意要走。”

“你感觉如何？”

“感觉被全世界背叛了。他本是我的一切。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可以相信的人，而他就这么离开了，和我妈妈一模一样。”

“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也跟着疯了，开着我爸的车冲下悬崖，把Frank气了个半死。第二天他就和我妈办了离婚手续，然后把我转到寄宿制学校离开了。”

“你后来还见过Frank吗？”

Jim摇了摇头。

“那Sam呢？也没有联系？”

“没有。毕竟被抛下的人是我不是他。”过了一会儿Jim又说，“至少我有上过新闻，如果他真的想找我的话他一定有办法能找到。但是他没有，从来没有。所以，我又为什么要去找他呢？”

“我猜他一定觉得我挺烦的。一个整天缠着他的小屁孩，一个乖乖听话不跟着他一起反抗Frank的叛徒，一个出生就见证了我们父亲死亡的不祥之人。”

“你不是一个不祥之人，Jim。”

“我知道，只是当时的我不知道。”

“你妈妈也没来找你？”

“没有，她在出任务呢，怎么可能回来。”

“我很抱歉Jim，我希望你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Jim笑了笑，“当然啦，这怎么能是我的错。我已经做得够好了，我只想他们知道，我才是那个因为他们的自私而被留下的无辜的人。”


8.

Jim想要喝一杯，可他的心情实在太差连酒吧也不愿光顾。他把自己关在漆黑的房间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威士忌。自从进入星舰学院后他的心情还没这么糟过，他不该跟Seyrig说那些事的，回忆总让他产生挫败感。

几年前他曾突发奇想试着搜寻过Sam的下落，但都没有下文。他一直怀疑Sam当年偷渡去了某颗星球，现今早已更名改姓有了自己的生活。又或者……Jim不敢细想。

他也有和Winona提起过此事，Winona沉默很久，终究没有说什么。他们隔着大半个宇宙在电话两端静静对视着，直到Jim率先切断了通讯。这就是他的家庭了，虽然Jim对这个名词感到陌生无比。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直到电门铃响起。

是Spock，今天的他换了一件颜色较淡的长袍，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冷光。

Jim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Spock？有事吗？”

“我是否打搅到你了？”Spock对着屏幕柔和地问。

“没有，我正一个人待着呢。”Jim下意识地对着自己的掌心哈了口气，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

“我想，”Spock的语气听起来略有犹豫，“鉴于今晚月色正佳，我想邀请你出来散步，不知你是否愿意？”

“散步？”

“是的。”

“就是走路的那种散步？”

“是的，当然如果你想喝点什么东西我也乐意奉陪。”

Jim扭头看了眼桌上那个快要空掉的酒瓶，笑着摇了摇头，“不了，今晚我再也不要喝任何东西了。”

“那么我就当你是答应了。”Spock也露出一个笑容。

“是啊，好啊，我很乐意。”Jim搔了搔头，“你要不要上来坐坐，我可能要刷个牙，老实说我现在看起来挺邋遢的。”

“无妨，我在楼下等待即可。”

“那好吧，等我五分钟，马上下楼。”

Jim冲去洗手间刷牙洗脸，他用换下来的衣服把脸上的皮肤擦得通红，然后匆匆换上一件新的就跑出门去。外面有点冷，他呼出一口带着薄荷牙膏香味的呼吸，用力搓了搓自己光裸的胳膊。

“嘿。”他冲Spock微笑。

“晚上好。”Spock注意到他在微微颤抖，“你穿的太少了。”

“没关系，咱们不是要散步吗？动一动就不冷了。”

“我本不抱希望你会在家。”

“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会到处乱晃？”

“我不是在指责你的生活方式，Jim，希望你明白。”

“当然。”Jim和Spock慢慢朝马路上走去。路上很干净，两侧的商店橱窗透出明亮的白光，十字路口边上有三四个年轻人正围着垃圾桶抽烟。

Jim问，如果你不确定我是否在家的话又怎么会想到要过来看看呢？

“我不知道。”Spock顿了顿，“我本在散步，然后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朝你家走来。”

“瓦肯人、不受控制，大新闻啊？”Jim眯眼笑起来。

Spock着迷地看着他，“Jim，你心情不好吗？”

“嗯？”Jim抬头看他，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泛着波纹。

“我闻到了酒的味道。”

“操，还是这么浓吗？我已经刷过牙漱过口了。”

“瓦肯人的嗅觉一直都比人类灵敏。”

“我都忘了。”Jim抱紧了自己的胳膊。他们拐进一条小路，气氛一下安静下来。

“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和我谈谈。”

“为什么这阵子大家都想和我谈谈，先是我的心理医生，然后是你。”

“如果我冒犯到你的话……”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回忆以前的事，这通常让我难受。”

“过去的事都已过去。”

“是啊，但这不代表我就会忘了那些。”Jim叹了口气，“Spock你有兄弟姐妹吗？”

“据我所知，我是我父亲和母亲唯一的孩子。”

“他们一定很爱你。”

“肯定的。”

“这很好。”Jim朦胧地笑道。

“我相信你的父母也一定很爱你。”

Jim摆了摆手，“我很确信我妈更爱我爸和她自己，至于我爸呢，他在我出生时就死了，所以我猜他也没多爱我。”

Spock想了想说：“没有父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也许他们只是不会表达。”

“我觉得我妈表达的挺清楚了。”Jim笑了笑，随即又道：“但她现在伤害不了我啦。当你是个孩子的时候你总需要温言软语和很多很多爱，而当你长大后，这些东西都不是必要的了。”

“我坚信这世上还有很多人爱你。”

Jim大笑道：“这是某种推论吗？”

“这是一个事实。”

“你真甜，Spock。”

“我不认为我有任何味道。”

“你真可爱。”Jim冲他挤眉弄眼。

一层淡淡的绿晕笼罩在Spock的双颊上，他认真道：“我不认为这个形容词是可以用在我身上的。”

Jim探头仰望着漆黑的夜空，“我小时候住在爱荷华的乡下，那里只有农田和高压线，所以一到晚上就能看到很多星星。夏天时我和Sam总会爬到屋顶上，然后在那儿躺上几小时，就为了看天空。”

“你们观星是为了做什么记录吗？”

“不是。就是为了看而看。Sam会告诉我哪里是猎户座，哪里是人马座。那时我还很小，认不了几个字，所以Sam说的我都相信，直到后来我把整张星座表背下来后才发现Sam告诉我的那些全是错的。”

“你责怪他吗？”

Jim摇摇头，“不，我只是有点怀念。”

Spock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在我幼年时，我父亲常会带我去ShiKahr附近的熔岩平原游玩。只有我们两人，没有母亲，我们会花上一整个下午在龟裂的大地上冥想沉思，然后目送鲜红的太阳缓缓没入地平线。那时周围的一切都是厚重的金色，仿佛整颗星球在合臂拥抱我们一般。”

“那一定很美。”

“是的，我发现在瓦肯星消失后我常常会梦到那个画面。”

“我很抱歉，Spock。”

Spock收回目光，温柔地注视着Jim，“但是过去的就已经是过去了。不管它美丽也好，丑陋也罢，我们都不可能回到当初的那个时候。”

“是啊，你说得对。”Jim垂下头。

“Jim。”Spock将手搭上Jim的肩膀，两人同时停下脚步，突然之间Jim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可怕。

Jim迷茫地望着在Spock眼中自己的倒影，感到Spock的手指轻轻地按了按自己肩膀上的肌肉。

“Jim，我……”

一艘穿梭机从他们头顶飞过。Jim慌忙抬头去看，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Spock的手已经离开了他的肩膀，牢牢背在身后。

Spock的眼神温暖而平和，他看着Jim的样子令Jim的心脏微微有些疼痛。

“我们回去吧。”Spock说。

Jim点点头，转过身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靠得很近，Jim的胳膊时不时蹭过Spock的长袍，一直到家，他还回忆着那柔软的触感。


9.

“来谈谈你离开Frank家以后的事吧。”

“我被送去寄宿学校了。”这次Jim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躺到了沙发上去，现在他的脑袋和腰后各枕着一个抱枕，怀里还抱了一个，十分舒服。

“那里怎样？”

“就是学校呗，没什么特别的。”

“是吗？你和同学相处的如何？作为一个中途加入的新学生你一定吸引了不少目光吧。”

“是啊。”Jim做了个鬼脸，“你可能不知道，河滨镇是个特别小的地方，大部分人都互相认识，一有风吹草动很快能传遍每户人家。”

“所以你的事迹也被大家知道了。”

“没错。再加上我是大英雄George Kirk的儿子，我的名声就更大了。”

“怎么说？”

“一部分人忙着鄙视我说我不配成为我父亲的儿子，一部分人则忙着挑战我认为我只是个靠父亲头衔吃饭的蠢蛋，然后还有一部分人，主要是老师们啦，他们老想着要感化我好让我成为我父亲那样的英雄，就好像未来我会在电视节目上感谢他们让他们有一辈子的谈资什么的。”

“这还真是常见的思路。”

“是啊，我也不能怪他们不是吗？如果我班上有一个英雄后裔我也会对他多关注一些。不过以前还有Sam替我分去一部分关注，而现在所有目光都落到我的身上了。我是说，如果我做的好，人们会认为这是应该的，而如果我犯了什么错，他们对我的容忍力也会降到最低。”

“他们会对我说Jim Kirk你想让你父亲失望吗？你父亲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或者你连你父亲的千分之一都及不上。一个个说的振振有词就好像他们见过我爸似的。所以呢？我爸会对我失望？那又如何，反正他已经死了，如果他要失望，那就让他去好了，与我何干？”

“你一定很讨厌这些事。”

“当然啦，没人喜欢被否定。而且那时的我又正值青春期，那些话只是让我变得更加叛逆了而已。直到那时我才稍微理解了一点Sam的心情，但是我和他不同，我不为自己是George Kirk的儿子而自豪，我永远不会像Sam那样把所有的否定当成对他血统的嫉恨。我只是单纯地厌恶这一切，厌恶学校、厌恶同学、厌恶河滨镇和我那光芒万丈的老爹。”

“所以你逃开了？”

“对。我从学校里逃了出来，沿公路走了一天一夜直到遇见长途运输车队请求他们把我带到芝加哥。”

“在公路上徒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想Sam，想我妈，想我把这一切搞得有多砸，想我有多么让我老爹失望。不过有趣的是当你对自己厌恶到极点的时候你反而会开始愤怒，于是我又开始对这操蛋的生活开始生气，想着就算饿死在路边都不要回头了。”

“但你并没有那么倒霉。”

“嗯，我猜我这人还是有几分运气的。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我遇到了车队，我故意装出一副很虚弱的样子求他们把我带去芝加哥，带我的那个司机很可怜我，说我有点像他的小儿子，临走时还给我了一点信用点。好人，上帝保佑他。”

“所以芝加哥是你接下来的混乱时期的第一站？”

“我们真的要把那段时间成为混乱时期吗？老实说我还过得蛮愉快的，我的很多生存技能都是那时学会的。”

“你当然可以换个名字。”

Jim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就叫混乱时期吧。”

“比起河滨镇，芝加哥可算是个大城市了吧？”

“是啊，可让我这个农场男孩长眼了。”

“突然由聚光灯下走到人群中是种什么感觉？”

“呃，解脱？在那里Kirk这个姓不意味着任何东西。突然之间，你就变成了空气，而这正是我前十四年的人生所极力追求的东西。”

“那么你很喜欢这种感觉咯？”

“我不知道……一开始很喜欢吧，但后来又变了。”

“发生了什么？”

“我……为了生存结交了一些不太好的朋友，还做了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我还算的聪明，所以出的点子往往能收到很好的效果，于是我的同伙们就很崇拜我怂恿我继续去做更糟糕的事。你也知道，我的童年基本上是在被否定的情况下度过的，因此当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夸赞我时我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了。我变成了中西部唯一的天才惯犯。”

“哇。”

“哈哈，没错，也算小有名气了。”Jim舔了下嘴唇，“但你知道这种事，就像毒瘾一样，刺激过后总会带来巨大的空洞。当我渐渐厌倦这些事后我变得更加空虚，这时候小时候的那些声音又回到我耳里。我不停地去想如果我爸看到我这样会难过吗？他会失望吗？他会不认我这个儿子吗？我常会做梦梦见Sam，梦到他说他要成为一名Kirk。可是Kirk是什么？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Kirk？我听说了那个男人的很多事迹，然而那都是碎片化的，我又怎么能拼凑出一副完整的画面呢？我妈倒是对我说过她对我很失望，但我爸呢？他会怎么说？我实在想不透。”

“你和你妈妈还有联系？”

“嗯，毕竟我没有逃得太远，而且我也没打算要躲着她。我猜这大概是一种报复心理吧，想让她看看她亲爱的男人的儿子变成了什么模样。”

“你和她谈过你对你父亲的想法吗？”

“不，当然没有。我干嘛要和她谈这个呢，我不想看她当着我的面崩溃。”

“也许你该和她谈谈，这是你们共同的创伤，你们之间应该更易互相理解。”

“我不知道。”Jim呆呆望着天花板，“我没见过我爸。我妈和Sam他们都见过他，Pike也见过他，甚至等我加入星联后我爸以前的老同事老朋友也会在我面前提起他。他们提起他时的表情……我不知怎么形容，就好像他正站在我背后似的，每个人都能看见唯独我不行。我不认识他，但每个人都告诉我我该爱他因为他是个大英雄他救了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的性命。可那又如何呢？他对我而言永远是个抽象的影像，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不知道他会对我说什么。他就像希区柯克电影里的丽贝卡，无处不在，而我只能站在阴影里尖叫。”

“作为一个名人的后代，对自我产生质疑是十分常见的现象。他们中的有些人会盲目效仿自己的英雄父母，而另一些则极力否定。”

“我猜是这么着吧。”

“那么是什么让你决定加入星联？”

“Pike上将和我打了个赌。他赌我永远做不到像我父亲那样好。”Jim轻笑起来。

“我们初次见面时也有谈过这个问题，当时你说Pike上将给你描绘的美好未来使你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是的。Pike上将……是个很有说服力的人。”

“我可否做一个猜想，当时的你恰好生活在对未来的迷茫中，你一面极力想避开任何与你父亲、你父亲职业相关的事务，另一方面又迫切想了解你父亲的过去，想被他所认可。”

“这听起来有点诡异，不过我想你说得对。”

“所以当Pike上将带着一个与众不同的未来走进那间酒吧的时候你的心理防线松动了。既是因为你早已看清自己目前的生活是没有出路的，也是因为你想要走近你父亲曾有的生活。其实你早为此做了许多准备，像是小时候对科学的偏爱、辍学后的不断学习，还有那次性向考试的尝试之举，都证明了你在潜意识中对此的向往。然而，就像你自己说的，当时的你年轻而傲慢，你的自尊心很强，拒绝承认心底的欲望。因此你在一开始拒绝了Pike，你为此惴惴不安却又拒绝低头。”

“你非要当着我的面把我完全解剖吗？”

“但是就在这时Pike上将向你提出了一个赌约。他用了最常见的激将法成功燃起了你的好胜心，现在你不单单是为了接近你父亲而加入星联了，他给你创造出了一个更妙的理由，你是为了超越你父亲而加入的。”

“嘿，你都这么了解我了干嘛还要和我聊天呢？”

“Jim，我只是想帮助你明白你父亲在你心中的重量。避而不谈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Jim将抱枕推开，坐直身体，他认真地望向Seyrig，问：“我根本不了解他，我又该如何去谈他？”


10.

“嘿，Jim。”

“Bones！有事吗？”Jim高兴地看着通讯器屏幕另一端的好友。

McCoy身上穿了件与他十分不相称的红黑格子的法兰绒衬衫，Jim怀疑这件衬衫至少得有五十年历史了。

“听着，明天我会带Jo来旧金山。”

“什么？你们不是在亚特兰大吗？”

McCoy哼了一声，“该死的科学作业，她的老师要求她们参观星联博物馆然后写篇感想。你知道从亚特兰大直传到旧金山要多少钱吗？2700信用点，还没有儿童价！你能想象吗？！”

Jim笑嘻嘻地打断了他朋友的抱怨，“所以呢？”

“所以……我在想你明天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吃个午饭什么的，然后一起逛逛博物馆？我知道你一直挺喜欢Jo的……”

“你确定？你难得能和Jo单独相处，让我加入真的好吗？”

“好吧好吧，我就直说了，我完全搞不懂八岁女孩儿的大脑在想什么。什么动画啦、彩虹小马啦还有学校里的男孩子……”

“哈哈，瞧瞧这儿可有个吃醋的老爹。”

“说真的Jim，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不想给Jo留下一个古板老爸的印象。”

“好吧，但是我该怎么帮助你？”

“你懂的，你只要表现正常即可，我想你会和Jo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我听出嘲讽了Bones，你确定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我求什么人啦，Jo就是个天使，我让你见她已经很抬举你了。”

“我为你未来的女婿默哀。”

“Spock呢？你还和他在一起吗？”

“什么叫在一起？”Jim的眼皮跳了一下。

“呃，待在一间办公室里写作业的那种‘在一起’？”

“哦，嗯，是啊。怎么啦，要叫上他一起吗？”

“你去叫，别说是我说的。”

“天哪Bones，别那么别扭。”

“我只是想要个人唱白脸。”

“你的心机太重了，McCoy医生。”

“闭嘴，明天见。”


Spock比想象中的好约，他们在1200碰头，一起出发去约定的餐厅。Spock没有与人类孩童相处的经验，他为此表现出了一丝不符合逻辑的紧张。

“Jo是个天使。”Jim试图安慰。其实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毕竟上次见到Jo，她只是个三岁的洋娃娃，那时的她还不怎么会说话呢。

两人只等了十分钟McCoy就带着女儿过来了。Jo穿一条粉红色的裙子，长得十分可爱。

“呃，Jo，这是Jim叔叔，而这位外星人是你的Spock叔叔。”

叔叔的称号令Spock忍不住扬起一条眉毛。Jim憋着笑和小女孩打招呼。

女孩很快爱上了Jim，并且对Spock充满好奇，总是一边吃着雪葩一边偷偷从睫毛下面瞥着Spock。

“你的检查怎么样了？”McCoy问。

Jim耸耸肩，“还是得去。我的医生大概觉得我心理问题挺严重的。”

“你的医生是谁？”

“Seyrig，听说过吗？”

McCoy点点头，“他挺有名的，是个好医生，乖乖配合他好吗？”

“配合着呢。”

“Spock你呢？你的检查结束了吗？”

“肯定的。我的评估已于昨天1600正式结束。”

“我大概是船上病得最重的那个了。”Jim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这么说话？”Jo忽然问。

Jim扭头看她，“你在说谁，甜心？”

“Spock叔叔。”

“哦，那是瓦肯特色啦。”

“瓦肯人都这么说话吗？”

“正确的。”Spock说，故意令语气比平时更为刻板，惹得Jo咯咯笑起来。

那天下午Jo一直在模仿Spock说话。他们四个逛了博物馆，Spock负责解说，Jim负责开玩笑，而McCoy则气鼓鼓地跟在后面买单。

“我觉得我们在拍三个奶爸一个娃。”Jim说。

“Jo不是一个婴儿。”Spock认真道。

“她是我一个人的女儿！”McCoy咆哮道。

之后他们一起去吃了蛋糕。McCoy告诉Jim，Chekov有关四维空间的研究论文拿了金奖，星舰学院正在考虑给他A等经费进行深入研究。

“哇，恭喜他。”Jim愣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Uhura告诉我的。”

“为什么Chekov不告诉我呢？”Jim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失落感，“他会提出转职申请吗？”

“你是说他会想要留在学院？”

“毕竟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我不知道，咱们先别多想好吗，我想那小子一定有自己的主意，等他考虑完了再和他谈吧。”McCoy说。

Jim胡乱点头，强压下心中的失落感。他不是不能接受别人转职，只是他和Chekov一直很亲密，他就像他的弟弟似的，很难想象以后在舰桥看不到他了。想到这里，Jim难受地甩了甩脑袋。

“Jim，你怎么了？”不知何时Spock来到了他身边。

Jim望着他，“Spock你知道Chekov获得星舰学院的A等研究经费的事了吗？”

Spock略一皱眉，“否定的。”

Jim苦笑道：“还好我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事的人。”

“少尉提出转职申请了吗？”

“没有。”

“那我们该等他自己做出决定。”

“是啊，Bones也是这么说的，但我……”

“Jim。”Spock握住了Jim的肩膀，Jim忧郁地望进他的双眼，Spock说：“我会陪着你的。”

“呃，谢啦？”Jim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热，不知作何是好。所幸Bones再次拯救了他，他在前边冲他俩大呼小叫让他们动动屁股赶紧跟上去。

在这天结束的时候Jo正式宣布她要嫁给Jim。Jim把她抱在怀里，一本正经地表示他是很愿意娶她啦，但是她亲爱的老爹可能会为此杀了自己。

“爸爸不会的，因为我不允许。”Jo非常严肃地说。

McCoy在Jo身后冲Jim比口型，他说自己一定、肯定、绝对会杀了Jim。


“你真的打算和Joanna缔结婚姻吗？”送走McCoy父女后Spock如是问道。

Jim大笑起来，“你说呢？”

Spock认真道：“我认为这是不合适的。”

“为什么？就因为我比Jo大个二十几岁？”Jim乐颠颠地追问。

“不仅因为如此。”Spock把腰板挺得直直的。

Jim做了个鬼脸，“我只是在开玩笑Spock。老实说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谁结婚。”

“为什么不？”

Jim耸耸肩，“不知道，每当有女孩子说爱我什么的，都让我觉得恐慌。我大概有恐婚症，我得把这点记下来有空时让Seyrig医生帮忙治疗一下。”

Spock没有搭话。他们沉默着走出空港，一直来到Jim的车边Spock才重新开口，他说，你害怕爱情吗Jim。

“嗯？我不知道，我总觉得喜欢和爱是不同的东西，我可以喜欢很多人，但是爱的话可能只能给一个。”

“这点我赞同。”

“所以我可能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要爱的人，毕竟我不想爱上什么随时会离我而去的人，哈哈，开玩笑啦。”

“我永远不会离你而去。”Spock说。

Jim的心脏又狂跳起来，他暗中祈祷自己的心跳声不会太大。Spock的身体就像一堵铁壁，把他牢牢圈在自己和车子当中。Jim觉得小腿发酸，有些站立不住。他咬了下嘴唇，做出一个傻气的笑脸，“嗯，好啊，明白了。”

“Jim。”Spock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亚特兰蒂斯蓝宝石似的。

“明天见好吗？”Jim匆匆移开视线，低头望向车门。

Spock默默站立了五秒，终于将身体让开，让Jim坐进驾驶座。

“明天见，Jim。”

“晚安。”Jim冲他飞快地微笑了一下，然后驱车离开。


11.

“听说你和已故的Pike上将关系亲密？”

“是的。”

“他是招募你进舰队的人。”

“没错。”

“我很好奇Pike上将是如何注意到你的。”

Jim撇撇嘴，“他是我爸的忠实粉丝。那些年他一直鼓吹直觉与勇气是舰队现在正缺的东西，而他又相信我身上具有这些品质，所以他找到了我，然后说服我加入。”

“所以我们又提到了你父亲。”Seyrig凝视着他。

“是啊，我早和你说了，我一辈子都活在我爸的阴影里。”

“以前别人提到你父亲会使你反感，然而Pike上将似乎是个例外？”

“他只在我面前提过他一次。要不是你刚才问招募的原因，我还真想不起这桩事。”

“谈谈Pike上将吧，你很喜欢他不是吗？”

“对我而言，他是整个星联最优秀的舰长。他很聪明勇敢，善于做决断，又非常善解人意，他……”Jim感到自己的喉咙发紧，他强迫自己镇定地把话说完，“他是最好的。”

“Jim，如果你觉得难过，你可以对我说，没必要忍着。”Seyrig温和地说道。

Jim把脸埋在手掌里，很难想象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之后他仍在思念Pike，每次想起他自己都会感到悲伤。他从没和人谈起过这事，他也无法细想自己有多在乎Pike。

“他帮了我这么多……”Jim慢慢说，“如果没有他，我可能还在中西部某个城市瞎混着。”

“他就像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奇迹，他让所有事都变好了，我因为遇见他而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你无法想象我有多少次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冲他抱怨这抱怨那，而他总能给我一个智慧的答案。”

“他像是你的导师。”

Jim轻轻摇了摇头，“不仅仅是导师。他是我的朋友，我的长辈，我的……”

他无法说出那个词，在这一刻，Jim感到无比脆弱。

过去有无数次，在Jim犯了错误被关在学校或者警局里时，他都暗自期望有人能来带他离开，哪怕是骂他也好，责备他也罢，但他会感到安心，他会知道那个人永远不会放弃他，只要有他在无论自己犯了什么错都能得到原谅。他想要像个孩子似的跟在他身后，去往安全而温暖的地方。但是那个人从来没出现过，直到他遇到Pike。

“有一次，在学院的时候，我和一伙人起了冲突。”Jim说，“他们拿我的父亲挑衅我，我忍住了，然后他们开始侮辱Chris，说他……”Jim握紧了拳头，“总之这次我没有忍住，冲上去和他们厮打在一起，直到被保安扯开。”

“然后我被单独叫到教务处去待着，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人来找我。我开始害怕，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事被开除。就在我胡思乱想开始否定我人生前二十年的每一件事的时候，Chris来了。”

“我从没期待什么人来救我，我也早就习惯了处理自己的烂摊子。但那一天，那个下午，他还是来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可能是Bones告诉他的，总之他出现在办公室里，把我大骂了一顿，接着叫我拿上外套跟他出去。一直到大楼外他才告诉我学校并没有给我处分，我可以放心了。一开始我并不相信，吵着说我一定完蛋了，他简直被我给气笑了，说Jim Kirk，你的悲观情结是被你那位医生朋友传染了还是怎么着，赶紧闭嘴跟我去吃饭吧。”

“当时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快乐、温暖、非常安全。”Jim看着自己的手掌，“即使和我妈或者Sam在一起，我都没感觉这么安全过。”

“也许是因为你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与你亲密的年长男性的形象。”

“哈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把那个词说出来呢，Jim。”

“你还真是不把我逼到绝路不撒手是吧？”Jim轻笑起来。

Seyrig挑了下眉，“你终于开始了解我了。”

“好吧，我从没想过他是我的……或者也许我的潜意识想了，但我自己不知道，我可能把Chris看作是我的……我的……”

“说出来，Jim。”

Jim做了个深呼吸，“好吧，我把他当成我的父亲来爱。该死，这真伤人。”

“这就是你为什么这么恨Khan。”

“是啊，我真的会为Chris做任何事。”Jim虚弱地笑了一下。“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已经永远失去他了。”

“我很抱歉，Jim。”

“别，其实把话说出来的感觉也不赖，我感觉我的脑袋的确通顺了不少。”Jim耸了耸肩。

“很高兴治疗起效了。”

“噢，我以为我们还在评估。”

“评估且治疗。”

Jim和Seyrig一起笑了起来。

“哦，天哪，我真的很讨厌说再见。”Jim悄悄擦去眼角的湿润。

“我猜你更乐意说再见而不是听别人说再见吧？”

“你真了解我，Seyrig。那么再见了，我是说下次见。”

“再见，Jim。试着多出去转转。”

“你在鼓励我去酒吧泡妞吗？”

“爱情使人愉悦。”

Jim做了个鬼脸，“你可真是情圣啊，医生。”

“下次见，Jim。”

“拜拜。”


12.

“Bones，你知道心理医生给我的治疗建议是什么吗？”

“多吃蔬菜，少惹麻烦，把那双惹是生非的蓝眼睛遮起来？”

Jim翻了个白眼，“他叫我去谈恋爱！”

“呃，谈呗，你不是对你的魅力很有自信嘛。”

“我觉得他指的恋爱不是打炮而是正正经经的那种。”

听到这里，McCoy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打量起屏幕那端的好友来。Jim被他看的浑身发毛，下意识捂住脖子。

“Jim，你几岁了。”

“32，怎么了。”

“我32岁时都有Jo了。”

“你真的想和我聊你的婚姻生活吗？”

“不要。”McCoy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过你的医生说的也许有些道理。你也是个大小伙了，可以开始谈恋爱找对象了。”

“我的天，接下去你们是不是就该关心我的性生活了？”

“老实说，你有多久没有性生活了，这不健康Jim。”

“是谁一直警告我不要和人乱搞的啊？”

“我是说别乱搞，但没说让你不要搞。”

“Bones，你真是不可理喻。”

“争取带个新娘上舰。”

“闭嘴吧你。”

近年来Jim的确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他不仅严格遵守着自己不睡同舰同事的规定，还在上岸假期内表现得格外规矩。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懒得往酒吧和夜店跑，他更情愿一个人待在房里喝酒看书。Bones说这是上了年纪的表现，等他彻底失去性欲的那一刻到来时他也该躺在棺材里了。

Jim也曾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究竟是自己对性没兴趣了，还是单纯太累，以至于一下班就想把自己关在房里，拒绝动弹。舰船上的生活不但枯燥更充满压力，无边无际的宇宙仿佛一剂除湿剂，将新鲜饱满的Jim Kirk挤扁榨干，让他变成一块像瓦肯的沙子似的、干巴巴的水果干。

在这种情况下，他真的很难对其他人产生性趣。他甚至都提不起劲同人调情！职业病害得他总忍不住对人吐出几句外交辞令，如果调情不再充满荷尔蒙那还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他也逐渐觉得单纯地靠言语与外形吸引对象的手段有点乏味了，他不太想要二十分钟的对话加一晚上的胡闹换来一个更加空虚和头痛的清晨。

也许他老了，又也许他只是成熟了。就像在约克城那会儿一样，他觉得自己有点迷失，不过这次他迷失的对象不是工作，而是感情。

Jim隐约觉得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又有点恐惧那个东西的真正到来。


两天后Jim被叫去参加星舰学院每年一度的招生宣讲会。他的出席身份既是星联的军官代表，也是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代表。

“为什么是我？就因为我是唯一正好在旧金山的舰长？”Jim向Spock抱怨道。

Spock非常平淡地回答：“我想这个选择是出于对星联形象的考虑。”

“你可以直接夸我帅的，Spock。”Jim假正经道。

Spock微微挑起一条眉毛，“你的外表形象的确很具吸引力，Jim。但同时你也拥有显赫的战绩，光是从Nero手里拯救地球这一条就足够吸引新生的注意了。”

“技术层面而言，这不单单是我的功劳。”

“我明白，我只是用了夸张的手法。”

“你瞧瞧，”Jim懒洋洋地用手指在PADD上滑动着，“他们还叫我是学院优秀毕业生。我什么时候有这殊荣啦？”

“你的确是。”Spock的眉毛都快飞进刘海了，“你所获的奖章现在还挂在学院陈列室里。”

Jim傻笑道：“听起来，咱们的Spock教授不是很认可啊？”

“我完全认可你所获的殊荣。”

“某些人还记着被我打败的事呢。”

“在小林丸的测试中你我并没有输赢。”

“唔，我似乎感到了怨气。”

“说真的，Jim。”Spock轻轻拉住Jim的袖子，“我很愿意和你一起回学院。”

Jim疑惑道：“为什么？那多无聊啊。”

Spock欲言又止。他慢吞吞地说：“我有一些关于新瓦肯对空防御建设的问题想要请教学院里的教授。”

“哦，行啊，那咱们一起去吧。”Jim很快答应道。

Spock仍在看他，眼神中似乎有些失落。


出乎意料的是，重回学院给Jim带来了莫大的快感。熟悉的教学楼宇、永恒不变的上下课铃声、还有喷泉前的熙熙攘攘的人群无不令Jim感到愉快。他尤其喜爱学员们从他身边经过时的行礼致意，喜欢看他们慌张避让的青涩模样，那些东西让他显得格外镇定优雅，像个真正的长官。

“我必须提醒你，刻意往人群中走去的做法是不必要的，舰长。”Spock跟在他身后冷静地说。

“为什么？你看他们多好玩，像一群紧张兮兮的小鸡崽。”Jim刻意板着张脸，向又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学员回礼，“你好，学员。”

“我假设你在享受自己被尊敬的事实。”

“我没有……好吧，我真的非常享受。”

“这是不符合逻辑的。”

“你就让我自大会儿吧。”Jim回头给了Spock一个请求的眼神。Spock很快闭上嘴，放任了他的行为。

穿过长廊时Jim指着附近的一片草坪说：“我念书时常躺在这儿等Bones下课。他们医学院该死的生物实验每一场都要两小时，我只好躺在这儿看书打瞌睡等他气呼呼地从楼里出来一起去吃晚饭。哦天哪，真不敢相信我都毕业这么多年了，我好想去宿舍看看。”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你很可能会打扰到住在里面的学员。”

“开玩笑而已，就算我真的想去也没有密码可以放我进门。”

“我相信你的骇客技术还是在的。”

Jim笑着锤了下Spock的胸膛，“回到学院让你变得争强好胜了是吧。”

“这是不合理的推测。在小林丸事件中你充分展示了自己的计算机能力，即使那时我对此行为并不赞同，但也绝无否定你在这项技术上能力的意思。”

“亲爱的Spock，我也怀念你还是个傲慢的混蛋的时候。”Jim响亮地拍了下Spock的肩膀。

“我不认可这个评价。”

“别担心，我现在已经彻底喜欢上你了。”

“真的吗？”

“全心全意地爱着你。”

Spock点了点头，表情堪称愉悦。

他们在礼堂前分手，Jim进去参加宣讲会，而Spock则要去工程部找人讨论什么乱七八糟的技术问题。

Jim比Spock稍早一点结束，所以他就坐在喷泉旁的长凳上等他，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Chekov！”Jim朝Chekov挥手。

Chekov眼神一亮，立刻欣喜地冲他跑来，“舰长！”

“你在这儿干嘛呢？”Jim好奇地问。

“我……”Chekov的眼神飘忽起来，他紧紧抱着怀里的PADD，支吾着想编出一个解释。

Jim很快反应过来，Chekov之所以会在学院里出现是因为他的研究刚拿到了A等经费。也许他是来办手续的，又或是已经在独属于他的新实验室里开始工作了……

但不管怎么样，Jim早已下定决心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除非Chekov自己决定告诉他，否则他就准备一直装鸵鸟下去了。所以这会儿他也只是努力掩盖住了自己的心情，替Chekov解围道：“来这里看老师吗？”

Chekov的脸红了，他看起来很痛苦。Jim为他感到难受。

“舰长，我……”

“没事啦，如果你有事的话尽管去好了，我在这儿等Spock，他应该快来了。”

“我……”

Jim十分后悔刚才叫住了Chekov，就在两人尴尬之际，Spock终于来了。Jim像看到救星似地一把握住他的胳膊，“Spock，你来了，我们走吧。”

Spock莫名地看着他和Chekov，“少尉，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Chekov涨红了脸，“我是来看老师的。”

说完他心虚地瞥了眼Jim，而Jim则淡定地望着前方。Spock的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游移，充满了怀疑。

“我们走吧？”Jim加重了语气，暗自祈祷Spock会明白他的暗示。

Spock点点头，向Chekov致意后转过身去。Jim冲他的领航员微笑了一下，也跟着迈开步子。

Chekov在他们身后结巴着喊道：“舰长、Spock先生，我们舰桥见。”

这下Jim再也笑不出来，他假装没有听见，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13.

“我能问问你对少尉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吗？”

“不能。”Jim沉着脸快步走向汽车。

Spock拉住他的手臂，“和我谈谈，Jim。”

“我不能，Spock。”Jim烦躁地甩开他的手，径自钻进车厢。

Spock沉默了一秒，也拉开另一边门坐进副驾驶的位子。“刚才的行为是不礼貌的。”

“让我静一会儿行吗？”

“不，Jim，避免误会的最佳方式是在它诞生的一刻就解除。”

“我只是在犯蠢行了吧？！”Jim瞪了他一眼。Spock没有生气，反而将手搭在Jim的手背上，一股温暖而舒缓的情绪通过指尖传到了Jim身上。他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Chekov为什么要说谎。”

“说谎？”

“说舰桥上见什么的……”Jim皱起眉头，“他为什么还不提出转职申请呢，那样我会高高兴兴给他办个派对的。”

“Jim，目前为止Chekov少尉并没有要转职的意图。”

“他会有的！”Jim固执地说。“Chekov一直醉心研究，而这又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弃的。”

“也许他更愿意留在企业号上。”

“不可能，那样的话他真是个傻瓜了。”

“你不能妄加揣测他人的想法。”

“这是常识！”

“这是毫无根据的揣测。”

Jim对Spock怒目而视，“好吧，我就在犯傻，现在从我的车上下去指挥官，我想一个人静静。”

Spock不为所动，继续挑战Jim的神经，“现在并非办公场合，你无权命令我。”

“该死的，这是我的车！”

“恕我直言，你只是在‘闹脾气’。”

“你到底想干嘛，Spock？”

“我想你冷静下来。”Spock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的平静，像是厚厚的天鹅绒，将Jim的怒火全部吸入。

Jim握着方向盘深呼吸两次终于勉强恢复了镇定，“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安静地空气在车厢中缓缓流动，Spock接受了他的道歉。“告诉我Jim，是什么在困扰你。”

他的眼中满是关怀，这令Jim感到一阵脆弱。

“我，我只是想好好与Chekov道别。我想他知道，如果那真是他想要的，我一定会全力支持。我不希望他因为害怕伤害我的感情而欺骗我……那，那会让我更难受。”

“Jim。”Spock温暖的手掌轻轻包裹着Jim的手腕，“请不要自我为难。”

Jim没有避开Spock的触碰，他忧郁地望着他的朋友，“告诉我Spock，如果你是Chekov，你会选择留下吗？”

Spock望着那双湛蓝的眼睛，义无反顾地回答：“我会留下。”

Jim仍在看他，他的眼中有犹疑、惊讶与感到，但无论哪种都无法使Spock移开视线。他没有丝毫躲闪，勇敢而坚定地面对Jim的检阅。

最终Jim虚弱地笑了笑，他收回目光，低声道：“谢谢，那很鼓舞人心。”

“我不会离开你，Ashayam。”Spock的目光拂过Jim的额头、鼻梁，又轻轻擦过他的嘴唇。

这一次Jim没有躲开，他反手触碰Spock的手指，并对他报以的微笑。“我真的很高兴你能在我身边。”


Jim再次回到Seyrig医生的办公室。

“在你来之前，我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Seyrig开门见山道，“我发现企业号的转舰申请数目为零。”

“嗯，我早知道了。”

“而且你们的转职申请数也远低于平均。”

“是啊。”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舰长。这意味着大家都爱这艘船，没人愿意离开。”

“这就是企业号的魅力吧。”Jim微笑道。

“在和你的船员们交谈时我发现他们都觉得舰船上的气氛很好，大家相处愉悦，虽然有争吵的时候，但大多还是相亲相爱，像家人一样。而且大部分人都对你做出了较高的评价，认为你是个值得追随的舰长。”

Jim感到衷心的喜悦，“我的荣幸。”

“所以今天我们来谈谈企业号吧，你一定很爱这艘船。”

“没错。”

“而且你和船员们的关系都很好。”

“是啊，我认识船上的每个人。我还发起了周三扑克俱乐部，会员人数超过百人呢。”

“他们像是你的家人。”

Jim温柔地笑道：“是的。”

“你还记得自己是因为一个赌约加入星联的吗？”

“哦别提了。”Jim大笑道，“我是个自大的傻瓜。”

“据我观察，你和船员们的感情非常深厚，不止一人相信当自己陷入险境时你一定会想尽办法涉险营救。”

“这么说吧，我不会放弃任何一名船员的生命。”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约克城提出升职申请呢？你应该很清楚成为中将将意味着放弃飞行吧。”

Jim沉默了。他早就知道星联不会放过这个问题，事实上他早有一套自圆其说的完美解释，可不知怎的现在的他不太想为自己争辩。

“我迷失了。”Jim说。

“迷失于何处呢？”

“当时的我觉得所谓的五年任务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因为宇宙根本不可能被探索穷尽，我们所做的只是不断重复前一个星球的流程，我看不到这其中的意义和价值。”

“所以你决定离开？”

“我……当时我只是迫切地想换个环境。我觉得队伍已经成熟了，船员们彼此之间也相互了解，这时候离开的话影响是最小的……”

“我没有责备你想法的意思。”

“我知道，听着，当时我犯傻了好吗？我从来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人，比起一成不变地做某件事情，我更喜欢挑战一些更新奇刺激的事。”

“在约克城当一名驻地军官就比当一名星舰舰长有趣吗？”

“不是说更有趣。但对当时的我来说，那确实是唯一的选择。”

“我觉得这其中充满了矛盾。我可以理解你心理上的疲惫，但离开企业号？离开你如此挚爱的舰船和船员？”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

“这不单单是自私的问题，Jim。我想你有点迷失了。”

“是啊，我刚才就说了我的确迷失了。”

“但你不是迷失于任务，而是迷失于如何做自己。”

“什么意思？”

“让我们来回顾一下。从小到大你最极力避免的事是什么？成为你父亲的影子。但是加入星联、成为一名星舰舰长？这正是在重复你父亲的老路。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你对工作的真正投入让你暂时克服了这些东西，但我相信你的内心深处依然在不停拿自己和你的父亲作对比。”

“就算是那又怎样呢？”Jim疑惑地皱起眉头。

“你有多少次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其中又有多少是本可以避免的？为什么身为舰长的你总在冲锋陷阵？你的任务是指挥全舰而不是像个安保人员似的奋战在第一线。”Seyrig忽然转移了话题。

“我的任务是保护我的舰员。”Jim强调。

“不，你不是。舰长的任务是探寻新的生命和新的文明。”

“我无法在船员有危险的情况下探寻新生命。”

“那不意味着你就要亲自涉险，你的价值在于利用你的战术指挥去领导他人解决问题。”

“对不起，我就是喜欢亲力亲为。”Jim愤怒地应对道。

“那么我是否可以判断你对你的船员不信任？你不信任他们可以完成你的命令。”

“我当然相信他们！”Jim大声说。

“那么你为什么执着于亲力亲为每一个危险任务呢？”

“因为我不能失去他们任何一个人！我不想看他们陷入危险！”Jim失控地吼道。

Seyrig锐利而又平静地注视着他，“所以你害怕失去。”

Jim握紧拳头，努力压下自己的怒火。

Seyrig却步步紧逼，“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你甘愿亲自冒险。对你来说你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看到有人在你面前死去，你宁愿自己先行离开也不愿听到别人对你说再见。这就是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涉险、受伤、甚至死亡。你有没有想过当你受伤时谁能来替你指挥舰船？谁能替你安抚船员的恐惧情绪？如果之后还有危险，谁又能代替你再次为他们去死呢？”

“Kirk舰长，你自私、鲁莽、做事不计后果，而最可悲的是你让你的船员失去了安全感。当他们有难时他们的确会第一个想起你，可当他们看着你死去的时候他们也同样感到恐惧与不安。”

Jim感到一阵强烈的痛苦。在内心深处，他明白医生说的都是正确的。

“至于约克城的转职申请那也是你自毁情节的一种体现。你不是对企业号感到厌倦，而是在害怕企业号对你产生倦怠。你需要被人需要，当你发现一切都踏上正轨所有事务都在按部就班的展开时你对自己的价值产生了质疑，你觉得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的大副可以完美处理你现在的工作。你可以被人代替了，因此你感到不安，你感到迷失，你觉得自己可有可无，于是你决定逃避。”

“一直以来你都努力想成为一个像你父亲一样优秀的舰长，你觉得如果你能和他做的一样好那就算是成功。你父亲是为了救人而牺牲的，所以你也不停地把自己抛入危险去拯救他人。因为这，你得到了星联的认可，你成为了年青一代中最优秀的舰长，你受到表彰、得到尊敬，你被任命为最好的舰船的舰长，你得到了一批最优秀的船员，最后你还被委派了最艰难最有趣的任务。终于，你抵达了你父亲都未曾到过的高度，那么问题来了，你接下去该做什么？你已经超越了你的父亲，在你之前再也没有他走过的痕迹，你突然发现你要开始走一条前人为至的道路了，而你，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Jim Kirk呢？真的是现在这个在舰桥上每天处理同样公务的人吗？这难道就是真正的Jim Kirk吗？如果这就是Jim Kirk人生的顶峰，你的船员还会崇拜你爱戴你吗？你身边的人真的能接受这个Jim Kirk吗？”

“你是如此的迷茫，以至于你迷失了自己。恕我直言，Kirk舰长，你在富兰克林号事件之后仍没有想明白这些问题。这就是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你太害怕失去、害怕不被需要不被认可，你害怕再次被像你的母亲、Sam这样对你来说无比重要的人放弃，所以你宁愿在受伤之前先行退出，而这种退出轻则是情感上的逃避，重则是对自己生命的轻率处理。”

“你是一名舰长，Jim，你身上的责任比你想象的要重。当一切都完结时，你的舰员最需要的人是你，他们需要你让他们感到安全，而这不光是牺牲自己能带来的。”

“与此同时我也希望你能正视自己，你一直都非常非常优秀，即便我说出了这么多问题，但你也依然无懈可击。我想要你明白，过去的那些成绩不是George Kirk取得的，而是你，Jim Kirk努力得来的。你不是你父亲的影子，你一直都是你自己，你的舰员爱戴的人是你，你的朋友喜欢的人也是你，真正的你。你一直在走自己的路，你就是你自己。”

Jim沉默地注视着窗户。外面开始下雨了，雨珠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小的声响。

过了很久他站起身对Seyrig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之后的治疗，他一次都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