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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五-烂柯

比起凌音,姜云凡觉得青石更可怕。

凌音虽然面上冷了点,好歹性子很直,相处时间长了也能说些玩笑。唯独这青石……蜀山其他六圣全都和和气气的,就他一人说话阴阳怪气,随便往那儿一坐就让人不敢接近。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不明觉厉的气场。

猜不透啊。

姜云凡坐在三皇台上闲来无事就喜欢胡思乱想。青石师伯这脾气难道是天生的?难道他学武修行时就一直那么玄乎?那还有谁敢同他亲近呀?

“哦,难得见到姜师侄你苦思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能否告诉在下?”

姜云凡听到这声音就乐得跳起来,直接指着路过的玉书道:“就是你了!”

玉书觉得自己很无辜。

“我怎么了?”

姜云凡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慢慢将悬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放到头上僵硬的揉了两下。

“没……没什么。”

玉书微微笑道:“姜师侄你从来都不是会说谎的人呐。若有什么烦恼尽管说出来,我自然会尽力帮助。”

“玉书师叔你是不是同青石师伯很要好?”

玉书想要好这词该怎么理解?是指互相亲近呢还是感情融洽?又或者姜师侄是在说我俩要求上进?他正犹豫着怎样才能给出一个恰当的答案,那边姜云凡又问了句,你们从小就在一起?

哦,这个意思。玉书用从不离身的书卷轻敲了下手掌道:“也不算是,我八岁上山那会儿师兄他已经在了。我跟他都是玄气长老的弟子……”

玉书突然收住了口笑道:“你看我,一说起故事来就停不了,云凡师侄怕是要觉得无聊了吧。”

“不无聊不无聊,师叔你继续说吧,我想听。”

玉书这人最受不了人问他问题,只要他一开口就忍不住天南地北从古至今的大说一通,常常把人烦得很是郁闷,性子急的譬如一贫铁笔有一回甚至直接御剑飞走了。现在姜云凡竟然让他继续说下去,玉书实在喜出望外,一激动就拉着对方沿三皇台边缘坐下。

“师兄除了下棋以外最最喜欢观星,经常在御风台一呆就是一晚上。至于我么,本身就喜欢看书又正好拜在玄气长老门下,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整天泡在岳池的书海里。岳池同御风台相近,所以半夜三更回到弟子房时总碰在一块儿,渐渐地就约定好每天都一起走。”

其实玉书少说了一段,他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跟青石搭上话的。那夜他从岳池出来,迷迷糊糊间竟见一淡蓝色的身影从御风台那望不到头的台阶上飘下来,真的是飘,脚都不着地的。要是白天,玉书可能就能发现那只是个在御剑的蜀山弟子。可现在是深夜,青石的道袍又宽松,刚好掩住了脚底的剑,远远望去,只觉得飘飘飘忽忽,像鬼魅一样。

玉书胆子倒挺大,见到这场面非但没逃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对自己说,蜀山是仙山,有几个仙啊鬼啊什么的不足为奇。

鬼飘到他跟前,淡淡看了他一眼。玉书见他眉目清秀,仍是少年模样,顿时就乐了,一拍手道:“你果然是仙人!”

“仙?”

玉书听他声音飘渺空灵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拱手道:“在下是蜀山第二十七代玄气长老的弟子,道号玉书,能在此遇见得道仙人实在是三生有幸……”

“玉书师弟,我看你是做梦梦糊涂了吧。”

“啊?”

“我是你二师兄,青石。不是什么仙人。”

“青石师兄,我怎么没……”

“没见过我?”青石猜出他的想法,“你白日上课时一直在那儿打瞌睡,哪有功夫去注意身边的人。”

“这……”

“罢了,念在你晚上不睡觉是在看书的份上,我也不来责备你。”

玉书无奈的想你自己也不睡觉到处装神弄鬼的还好意思说别人么。他问:“师兄你在御风台上做什么呢?”

“观星。”

玉树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观星?我下午刚从岳池后面的书柜里翻出一卷《汉书·天文志》,书中所述内容颇为有趣……”

“玉书师弟。”

玉书见他面色严肃,声音冷淡,心想他怕是不喜欢别人随便议论他喜欢的东西,心里愧疚,正要道歉,谁知青石竟道:“我饿了,随我去灶房吧。”

“……”

“还不快走。”

“说实话我对馒头实在是不感兴趣……”

虽然嘴上这么说,玉书最后还是跟着一道去了。两人渐渐相熟相知,或谈论经典,或切磋仙法,又或是一起去灶房拿两个馒头,边说边走回弟子房。玉书甚至会为了陪青石而带着书坐到御风台上看。有一回他看书看累了忽然抬起头,只见青石正立于御风台边,身长玉立,衣袍轻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唯见点点群星倒扣于满江银河之中,景色之壮美,难以述尽。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玉书想我现在同样每日粗茶淡饭,但有心爱的书籍伴身,有此等良辰美景可看,而且同交心挚友在一起,这不就是君子之大乐么。就算年纪轻轻入了蜀山,没法尝尽书中所述的人间酸甜少了很多世俗中的乐趣,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同师兄在一起,便很好。

可是后来青石盲了,后来他们被提为蜀山七圣,后来世上出了一个魔君姜世离,后来姜世离的儿子姜云凡愿意镇守三皇台封印几百年……

世间事事瞬息万变,永远不能像星辰那般亘古不变。一拨人来了,一拨人又走,曾经蹒跚学步的小小孩童长成须发尽白的干瘪老头,曾经郑重许下的永久诺言转瞬间就消散在爱恨之间,曾经的好人没人想起,曾经的坏人也无法继续去憎恨。逝者如川水,不舍昼夜。

很多事发生之后,玉书再立于御风台,心境已大不一样。容颜虽未苍老,可心,却真的很苍凉。他说,师兄,为何繁星如此冷酷,世人因生的苦痛每日都在改变,而它们却始终不为所动,就连运行的轨道都不曾挪动。

青石答,你如何知道繁星没有变化?或许它们也在变,只是我们的寿命太短无法见到而已。滴水穿石,没有什么是真正不变的。不论人或星,又或是神仙妖魔,不过都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罢了。也许落下的这一步一开始无人在意,但当终局已定,回过头来看或许就是那关键性的转变。

“若真追究其对错来,又有谁能来评判呢?你说姜世离是恶,但若他没有被逼至绝境恐怕也不会入魔。你说为他设下圈套步步紧逼的魔翳是恶,但若魔界没有缺失水源以致民不聊生,他又怎会出此险招?水源为何会断?神魔之井结界为何会破?锁妖塔又为何会崩塌?这一切的一切,环环相扣,因果报应,又怎知今日之结局会对他日之境况做出什么影响呢?世间万物,初始之时,皆无善恶,只是一旦入了棋局,就不能回头了。”

“听师兄这么说,我倒想把自己比作那烂柯山上观棋的王质了呢。作为一个旁观者,看了那么多生离死别,或许在蜀山之外,世界又是另一个模样,有一群新的人正在踏上旅途。”

“王质?呵呵。”青石淡淡一笑,手中的白子落入棋盘。“王质至少知道观棋不语,阿书你可比他差多了。”

玉书讪讪笑道:“师兄你又在拿我打趣了,我哪里是在观棋,我是在同你下棋啊。”

“那你这黑子到底是落不落?”

“让我再想想……”

“别想了,不管你是挡也好并也罢,都只有输给我一条路。”

“师兄你……哎,罢了罢了,我认输。”

“阿书,你刚才是不是同姜云凡说了很久的话?”

“是啊,云凡问了我一些咱们过去的事。师兄,其实云凡对你很好奇呢,可惜你总是这么不近人情。”

“我不同他亲近是有原因的,我怎么说都是提议将他父亲困于血玉中二十年的人,若不是有我,也不会让他在唐姑娘和父亲中做选择了。”

“难道你是故意让云凡讨厌你的?”

“若是讨厌我能让他在这漫长的几百年中解闷出气,那也未尝不可。”

玉书无奈道:“师兄,你这人是最好的,可惜就是这臭脾气,好心在别人眼里都成坏事了。”

“别人眼里怎么看与我何关?”

“是是是。”玉书在心里暗骂一句,反正你看不见,倒是真占了便宜了。


之后又过了几天,姜云凡突然派弟子来找玉书说有事要商量。

姜云凡摸着头说:“这不是要过元宵了嘛,所以我想……我想叫大家一起来放灯。”

放灯?

蜀山是修仙门派,对这些节日一向无甚兴趣。就算是过年,也不过挂几个灯笼,聚到太清殿听掌门说回话而已。现在突然说要放灯,也不知道大家会怎么想。

“怎么?不行?”

“也不是不行……毕竟没有门规规定不能放。但是姜师侄你为何会突然想要放灯?”

“我就是觉得过年了山上还冷冷清清的多没意思。我小时候在狂风寨,每年元宵我娘都要叫我放一盏孔明灯保佑亲人平平安安,寨子里的人见了就跟着一起放。所以就算后来娘死了,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虽然一群大老爷们的放灯挺傻的,不过那景色真是好看。一点一点的,像星星一样。”

“对了!”姜云凡激动地一跺脚,“你说青石师伯能不能感应到灯光?要是放得多了,是不是就跟看星星一样?”

玉书想师兄那是真盲,一点光都感觉不到的……不过他见姜云凡那么高兴,简直又回到当年初上蜀山时那个毛头小伙的模样了,所以他也不想戳穿。他很感激有人愿意为青石着想。于是也笑道,想法是好,就是还得先问问其他六圣。

那好,就交给你了玉书师叔!

我?

对啊,我要守着封印不能离开嘛。

看着姜云凡无辜的笑脸,玉书不禁觉得小姜这孩子……还是挺聪明的。


玉书回去后立马就把事情和大家说了。

还跟个孩子似的。凌音摇头道。

哈哈,听起来挺好玩,我赞成!铁笔说。

草谷不用说,自然是宠着姜云凡的。

一贫喝了口酒笑骂道,就他事情最多,不过这个主意不错。

玉书本以为要在青石那儿费一番口舌的,谁知青石说:“蜀山自魔教来袭后元气大伤,此番若是能借着放灯的名义,重振人心,活跃气氛,那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太武听他这么一说,便拿定主意道,就这么办吧,全派上下,十五那晚一起放灯。

命令一下,便连课都停了,大家一齐急着赶制孔明灯,到了当天晚上一共做了一百来只,全都堆在三皇台上。然后又从灶房那儿要了许多瓜果酒水,大家不拘礼数,坐在一起饮用。一时间觥筹交错,向来仙风道骨的蜀山竟也有了几份人间的烟火气息。

人就应该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与君共饮三百杯,醉笑江湖,不诉离伤。

草谷叹道:“若是罡斩师弟在此,见到这场面不知该乐成什么样。”

一贫立刻道:“还是别,他那人一兴奋起来,遭殃的可是我。我可不想大过年的还和他打个七天七夜。”

“不过啊……”他仰头喝了口酒,酒水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热辣的刺感,猛地一激差点把眼泪激出来。

他没把话说下去,草谷也没追问。但两人心中都已明白。

姜云凡走在人群里和这个笑笑,同那个说说,看起来快活的很。一贫朝他招招手,“云凡,过来,陪你师父喝几杯。”

“来了。”

姜云凡很豪爽,拿起酒坛就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一贫赞赏道:“好小子。”

这时太武高声道:“时辰已到,咱们放灯吧。”

一时间,众人纷纷起立,或一个人,或几个人,围着一个孔明灯,点上,然后将它轻轻托起,直到灯身要从掌中脱离了,再往上一推。

于是,一百多只孔明灯一起飞向夜幕。

大的像仙火,小的像流萤,在空中悠悠荡荡,然后越升越高,越升越小。若说繁星是上天冰冷的杰作,那这副万灯齐放的场景便是人自己努力得来的温暖星火。

人的寿命虽然在星辰面前不值一提,人的力量在天命面前也不堪一击,但是……但是,就是这小小的人,做出的小小的抉择,最终构成了一个个故事,有苦有痛,有惊也有喜,好也罢坏也罢,总算书写下了自己的一笔。

姜云凡走来,试探性的问青石道:“师伯,你觉得怎样?”

玉书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同师兄打过招呼,让他千万别说实话免得扫了云凡的兴致。现在只好握紧了拳头紧紧盯着青石无神的双眼祈求他那怪脾气别在此刻发作。

青石竟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很好。很美。”

“真的?”姜云凡惊喜的快跳起来了。

玉书见他们这样也安下心来被铁笔拉去喝酒了。

姜云凡在青石身边坐下,欣喜道:“这是师伯你第一次夸我。”

“是吗?”

“嗯!”

“云凡。你为何想放灯?不单单是为了延续狂风寨的习俗吧。”

“果然瞒不过青石师伯你。”姜云凡揉揉头发又抬头看天,现在那些孔明灯已经很小很小也没什么人关注了,他深吸了口气道:“我在想,是不是我们闹得响一点就能让身处魔界的龙幽听见,是不是灯放的远一点就能让南疆那儿的小蛮看见,是不是大家更开心一点就能让天上的雨柔感觉到……”

青石不语。

“我总觉得,他们并没有离开我。我爹我娘,皇甫大哥,还有老爹和寨子里的兄弟们……我觉得他们不管在那里又是死是活,都一定默默守护着我。我想告诉他们,我也很想你们,我没有忘掉你们,说不定有哪一天就能遇见了。”

青石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姜师侄,人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

“是啊,哈哈。那啥,师伯我先到师父那去了。”

“去吧。”

希望么……

古时王质上山砍柴,遇到仙人对弈,他为棋局所迷,一盘看下来,竟发现手中斧柄已经腐烂。再下山,人间已过数百年。

试问王质之后会怎样?

能怎样。难道还不是一样过日子?疯疯癫癫也是过,潇潇洒洒也是过。都说青石看得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也不过是棋局中的一子。为何如此贪恋观星,也是想求个先机好早作准备。青石的冷酷只是裹在外面的一层膜罢了,他又何尝不像大家一样希望每个人都平平安安,快乐无忧的度过一生呢。

故事里,他不是对弈的仙人。他同王质一样,真是寻常人罢了。

“师兄,咱们也来喝一杯……”

被铁笔灌醉的玉书跌跌撞撞走过来,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好在青石及时扶住了他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膝头。玉书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就躺倒不动了。嘴里还喃喃背着什么诗句。

上一句还是朝如青丝暮成雪下一句就变成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玉书眯着眼看着青石道:“师兄,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吗?”

青石用手慢慢描摹着玉书的面孔,反问:“怎么不记得?”

“师兄你又使诈,你方才才摸过当然记得了。”

“我刚才不是为了想知道你长什么样才摸的。”

“那是为了什么。”

青石将自己微凉的双手盖到玉书眼睛上,低声道:“不可说。”

玉书微微一笑。

恍然间,韶华悄然而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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