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密欧酱

1.

“蝙蝠侠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讨人厌的一个。”

舞池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堪堪盖过Hal的嗓音。Barry挨着他坐到吧台前，要了一瓶啤酒。

“老实说今天是你不对。”Barry公平地说。

“我知道，我这不是已经和他道过歉了嘛！”Hal夸张地挥舞着手臂，“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Barry配合地问。

“他说，省省吧。”Hal哼了一声，“省省吧，就好像他是我老板一样。”

“Hal……”Barry叹了口气，“这就是Bruce，Bruce就是那样的人，你为什么非要和他过不去。”

“我没有和他过不去，是他和我过不去。”Hal喝了口啤酒，“我还没见他对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这样说话。”

“呃……”Barry挠了挠头，“好吧，这倒是真的。”

“看到了吧，那家伙恨我。”Hal做了个鬼脸，“他嫉妒我的发型比他好看。”

每次你见到他总要唠叨上好几天。Barry默默想。当然，他是不会把这话说出来的，当Hal不和Bruce对着干的时候他简直是世界上最棒的朋友。所以他决定以沉默降低Bruce在对话中的存在感，这样或许Hal就会把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去了。

“我是说。”Hal看着自己的朋友，“我也不是故意把他的脸投射到天空中的不是吗？那只是应激反应。”

好吧，Barry开始后悔答应和Hal来喝酒了。

“为什么那家伙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Hal问。


四小时前，正义联盟收到消息说新泽西附近出现大量外星生物，整个联盟集体出动，甚至包括刚回到地球的Hal。

赶到现场才发现所谓的外星生物不过是一群在宇宙中迷了路的外星旅客，他们乘坐的飞船刚好降落在新泽西，激起了当地的恐慌。为了在不伤害到任何无辜者的前提下驱散他们，Hal决定投射一个他所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人来把外星旅客们吓跑。

毫无疑问，那个可怕的人就是蝙蝠侠。

于是人们在新泽西的天空上看到了一个巨大无比，堪比食死徒标志、绿莹莹的蝙蝠侠脑袋。整个投影时间长达一小时，被无数路人拍下来疯传推特。

Hal发誓他不是故意要让Bruce难堪，只是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他脑中第一个浮现出的人影就是蝙蝠侠。

往好处想，他至少挺把Bruce当回事的不是吗？

好吧，这都不是理由。这件事的确是他做得太过，任何人都不会喜欢看到自己的脸被映射在天空中的，更别提Bruce是个多爱面子的人。所以Hal决定主动向对方道歉。

“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么做。”Hal说。

Bruce正在现场监督消防员清理现场，听到声音只象征性地抬了抬头。

“嘿，我说，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做。”Hal在他身边大声说。

这回，Bruce终于扭过头来，他用他那标志性的阴沉眼神看着Hal的脸，然后冷漠地说：“不，你应该那么做。”

“啊？”Hal皱起眉毛。好了，他就知道Bruce不会轻易原谅他。你瞧瞧他那表情，准在心里又给Hal记上了一大笔，他可真是个爱记仇的混蛋。

“我说，我很抱歉，就让这事过去行吗？”Hal伸手抓住了Bruce的手臂。他是认真的，这是一年多来他第一次得到假期回到地球，他真的、真的不想在此期间与任何人产生不快。他就想欢欢喜喜地度个假好吗？

Bruce看看自己那只被Hal握着的手，又看看Hal，叹了口气，满脸疲倦地说道：“你没做错任何事，所以你不用道歉。”

为什么他就不能宽容点呢？Hal握紧了拳头。

“听着，我已经道歉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的原谅我呢？”

“就像我之前说的。”Bruce往前跨了一步，语气中带着Hal所不能理解的怒气，“我不需要你道歉，所以我也不会‘原谅’你。你是在宇宙待太久了听不懂英语吗？也许你可以让你的戒指为你翻译一下。”

好吧，这可太过了，Hal的怒气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Bruce，只有Bruce才能让他这么生气。

“你是在针对我吗？”这会儿他几乎是贴着Bruce的鼻尖在说话了，“因为我可不觉得你会用这种态度对待Clark或是Dianna。”

“但你不是Clark或是Dianna。”Bruce毫不退缩。

Hal觉得自己仿佛被摁进了一桶冰水，一时间忘了呼吸。他用力瞪着Bruce，直到眼球发疼，“你真是一个混蛋。”

“这世界不是绕着你转的，Jordan。如果你不能意识到这点，我为你感到可惜。”

Bruce说完这句话就走了，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Hal。


“他恨我。”Hal对Barry说。

“Bruce不恨你。”Barry耐着性子回答。

“那他就是对我有偏见。”

“为什么Bruce要对你有偏见？你已经很久没回联盟了，Hal。而且说句公平的话，Bruce对大家都很友善。”

“友善？”Hal眯起眼睛，“你觉得一个冷酷暴躁的独裁家很友善？”

“好吧，现在我觉得对人有偏见的人是你。Hal，Bruce是个好人。”

“那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怎么对你了？Barry倒是想问这个，但他脱口而出的话却是，既然你这么烦Bruce，就别提他了吧。

“你好不容易才回地球一次，就不能聊点开心的吗？跟我说说军团的事。”Barry提议。

“军团很好，现在我们和黄灯们一起合作了。John和Soranik承担了大部分事务，我留在那儿也没事做，所以就回来了。”

“你真的太久没回来了。”

“是啊，前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Hal叹了口气，他扭头望望舞池里陶醉的人群，微笑道：“我真怀念这个。在宇宙待久了都快让我忘了人类有多漂亮。”

他耸耸肩，喝了一大口啤酒，“天哪，我现在就连蝙蝠侠都觉得帅。”

Bruce一直很英俊。Barry强忍住了吐槽的冲动，转而问起Hal准备在家待多久。

“一个月吧，我也不知道，我想留下参加Howard的生日派对。”

Barry点点头，不舒服地在椅子上挪了下，“呃，我在想，既然你要在地球待一段时间了，你可能会需要一点，呃，你知道，金钱上的帮助？”

Hal抬起头来。

Barry窘迫地解释道：“我知道你完全可以搞定一切，但这是我和Iris的一点心意……”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张信用卡，“你可以在找到工作后还给我。”他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额度不大，你可能根本买不了什么。就，就当是应急费好吗？”

“Barry……”Hal张了张嘴，表情几乎和Barry一样尴尬。“听着，我很感激你的好意，真的，替我说向Iris说声谢谢。但我真的不能要你的钱。我不能。”

“Hal，看在咱们友谊的份上，收下好吗？”

“不，不行，看在咱俩友谊的份上，别强迫我收下行吗？”Hal抓着他的头发，“我知道政府给的工资不高，所以你没必要为了我做这些。明天我就会去找工作，而且我还有些存款足够应付这几天了。”

“好吧。”Barry避开了Hal的眼神，努力将视线钉在桌面上，“抱歉。”

“不。别这样说。”Hal摇了摇头，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酒瓶，忽然笑道：“但是你可以给我买杯酒，这个我可不介意。”

Barry笑了起来。


2.

Hal说谎了。事实上他真的很需要钱。

他租的公寓早就到期，而鉴于他的不辞而别，房东显然也不愿意再把房子租给他。于是他不得不抱着那一箱由房东替他收拾的私人物品去汽车旅馆住了一夜。

还好Barry在他的外套口袋里塞了些零钱，不然他可能连房费都付不出。

老实说他还从没有这么窘迫过。

他不能回Ferris航空，也没法去其他航空公司，别人总想知道他为什么离开那里。

他试着去找别的工作，却总被质疑简历上的空白时间。而他也没法向公司保证他能在一个地方干满多久。

所有的面试都是灾难，他们深深伤害了Hal的自尊，让他觉得是个笨蛋。

他也不敢向任何人抱怨自己的烦恼，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他的朋友和家人们会塞给他一大笔钱然后允许他住在他们的阁楼上。

老天，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Hal烦恼地翻着手里的报纸，那上面被他用红笔画满了圈圈叉叉，已经很难看清文字了。他丧气地把它扔到长椅的另一端，忧郁地抬头望向天空。

也许，回到欧阿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Hal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必须留下参加Howard的生日会，他要给他的侄子侄女送一份大礼以便弥补这段时间对他们的冷落。这也是为什么他急需找到工作，毕竟礼物可不会从天而降。


“听着，虽然我不能批准你回空军，但也许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Stone将军粗声粗气地说道。

Hal对于接到将军的电话感到非常惊奇，他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知道他现在的困境。

“网络上都是你的消息！说什么第一位绿灯侠回地球了。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小子，我了解你老爸，我也了解你，我更了解一个找不到工作的前飞行员会有什么下场！”

“你到底想说什么，将军？”Hal Jordan生平最无法忍受别人用高高在上的教训口吻对他说话。这简直成了他的本能反应，每当有人这么做时都能点起他的怒气。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Stone说，“去拿支笔过来，我要你仔细记下这个地址，然后穿上你最好的衣服于明天十点去那儿报道。”

“这是什么地方？”Hal看着被他记在报纸边缘上的地址问。

“这是我一个朋友开的私人飞机运营公司。他们正在为一位富翁找一个私人飞行员。”

“等等，你要我去当有钱人的司机？”

“不是司机，是私人飞行员。想想吧，你至少还能开飞机，难道不比当电话销售员强？”

Hal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有说服力。

“而且这群有钱人一年几乎用不了多少次飞机，这意味着你有大把空余时间和那架漂亮的喷气飞机单独相处。”

好吧，这太具说服力了。

“别搞砸了！”Stone最后说道。

我才不会。Hal把写着地址的纸条折好塞进衬衣口袋，心想，我一定要得到这份工作。


“所以，你就是Stone说的那个飞行员。”Mark Waterston，Waterston私人飞机运营公司的老板正在办公桌后翻看着Hal的简历。

Hal笔直地站在桌前，大声回应，“是的，先生。”

“好吧，我知道你肯定能胜任私人飞行员的角色，但最终选择权不在我手上你懂吗？必须要客户看中你，你才能得到这份工作。”

“明白，先生。”

Mark把简历塞进抽屉里，站起身，拉开门，示意Hal跟上他的脚步。“他是我们最大的客户，也是最难搞的一位。天知道他拒绝了多少我们推荐给他的飞行员，他是个挑剔的混账，所以我要你打起十二分精神让自己显得聪明又懂事好吗？”

“没问题，先生。”

“今天来面试的是他的管家，你能相信吗，现在竟然还有人有私人管家。”Mark哼哼道。

Hal当然能相信，毕竟他就认识一位由私人管家带大的同事。

他跟着Mark来到停机坪附近的VIP接待室，隔着玻璃，他看到一位穿着长风衣的瘦长老人正背对着他俩站着，那身影非常熟悉，令Hal不禁停下了脚步。

“啊，Pennyworth先生，抱歉我来晚了。让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新招的飞行员，空军出身，有着非常棒的飞行经历……”

Alfred。Hal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对方显然也在一瞬间认出了他，两人互看了几秒，Alfred首先移开了视线。

“麻烦您为我们互相介绍一下，Waterston先生。”Alfred彬彬有礼地说道。

“当然当然。Pennyworth先生，这位是Hal Jordan先生。Jordan，这位是Pennyworth先生，Bruce Wayne先生的管家。”

去他的最大客户。Hal把这句咒骂吞进肚里，摆上最灿烂的笑容，朝Alfred伸出手去。他不应该认识Alfred，就一般人看来，他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机会认识哥谭最富有的人的管家。

“很高兴认识你。”Alfred握住Hal的手。

老天，他的演技可真好。

“Waterston先生”Alfred扭头看向Mark，“可以给我俩一点时间吗？我想单独和Jordan先生谈谈。”

“没问题。”Mark点点头，退出房去。

等他一走远，Hal就一屁股坐到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去了。“天哪，”Hal用手捂住脸，“我太尴尬了。”

“很高兴见到你，Jordan上尉。”Alfred微笑道。

“我也是，Alfred，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下遇到你我会更高兴一点。”

“我不认为现在这种场合是什么不合适的场合。”Alfred坐到Hal身边，“所以，你在找工作吗？”

“是，不是……”Hal叹了口气，“好吧，是的，我在找工作。帮个忙，别告诉别人行吗？我不想让我的朋友或同事知道这事。”尤其是蝙蝠侠，Hal在心里补上一句，我不需要他在我的众多缺点里再加上一条无业游民。

“如果你认为这是一个秘密，我自然会为你保守。”

“谢谢。”Hal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站起身，“那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会让Mark再找个飞行员进来。”

“为什么？你不想要这份工作吗？”Alfred问。

“什么？为蝙蝠侠开飞机？这是我今天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Alfred。”

“蝙蝠侠会开飞机，那Bruce Wayne就一定不会开。”Alfred平静地说。“Bruce少爷需要一位私人飞行员，而你是我们能拥有的最佳选择。”

“真的吗？”Hal疑惑道。

“你了解我们，这会让一切变得简单。”

“呃，好吧，但你确定Bruce不会介意？”

“我想不出为什么Bruce少爷要介意你来当他的私人飞行员。至少你的驾驶技术应该在他之上。”

Hal大笑起来，“我爱你，Alfred，你是最棒的。”


3.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您乘坐本次由哥谭飞往纽约JFK机场的航班。我是机长Hal Jordan。为了保障飞机导航及通讯系统的正常工作，在飞机起飞和下降过程中请不要使用手提式电脑，在整个航程中请不要使用手提电话，遥控玩具，电子游戏机，激光唱机和电音频接收机等电子设备。听说纽约这会儿正在下雨，希望这不会影响到你们美丽的心情。谢谢。”

Bruce猛地放下手里的报纸。

他的助理敏锐地从文件里抬起头，朝他看了一眼。

“待在这儿。”Burce边说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朝驾驶舱走去。

“Bruce，你要干嘛？飞机快起飞了。”

“我要和机长说两句话，很快回来。”

他一把推开驾驶舱的舱门，力道一时没把握好，让门撞到了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助理又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哇，这是机长待的地方你不知道吗？”Hal慢悠悠地转过头来。

Bruce眯起眼睛，用脚跟带上门，“而这架飞机属于我。”

“好吧，你赢了。”Hal耸耸肩，“我建议你快点回座位，我们要起飞了。”

“你在这儿干嘛？”

“我在为你开飞机。”

“你为什么在为我开飞机？”

“Alfred没告诉你吗？我是你新的私人飞行员。”

“Alfred……”噢，Alfred的确说过招到了新的飞行员，但他并没有告诉Bruce这个人是Hal Jordan。

“Alfred当然告诉我了。”Bruce强迫自己把话说下去。记住，这不是撒谎，这是一种心理战的策略。让敌人以为你了解他的一切。

“好的。”Hal轻松地说。

为什么他总能把一切看得如此随便？Bruce几乎忘了Hal在他心里是个多么恼人的形象。

“呃，我知道由我来说很奇怪，但是……”Hal说，“让我们都职业点好吗？你当你的百万富翁，我当我的飞行员。就……”

就别互相扯上关系。Bruce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只是这话向来是他对别人说，没料到有朝一日竟能从Hal这里听到。Hal Jordan跟职业化有任何一点关系吗？

Bruce眯眼瞪着Hal。

“别瞪我。”Hal率先移开了视线。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Bruce狠狠盯着对方的后脑勺。然而Hal似乎打定主意就算头发被Bruce瞪得烧起来也不准备回头。

“我当然会很职业，我一直都很职业。”最后，Bruce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他没有听到Hal在他背后说了什么，也没有看到助理递给他的平板电脑，他只是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交叉十指放在腿上，满脑子都是Hal在他的飞机、他的驾驶舱里微笑的样子。

这可真令他着恼。


Bruce花了不到一分钟就了解了Hal目前的情况。

没钱、没工作、没地方住。这正是他早就料到的事情，他也清楚以Hal这样鲁莽的性格绝对不会为自己的银行账户做些打算。他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拒绝Barry的帮助。

在很早之前Bruce就针对联盟成员的各种情况做好了充足准备。他给他们买了保险、设立了信托，用来保证当他们因为某种意外而需要金钱的时候不至于无处可投。尽管Hal现在已经不太在联盟中活动了，但他毕竟是这里的一员，他为保护地球付出过许多，所以Bruce认为他有资格得到他那部分的资助。

他给银行打了几个电话，办好手续，然后请他们给Hal的账户打入第一个月的补助金。

一小时后，他收到了韦恩纽约办事处的秘书的内线电话。

“先生，这里有一位Jordan先生想要见您。他说他是你的私人飞行员，关于今晚的航程有些问题要和您汇报。”

Bruce叹了口气，“让他进来。”

“可是您在十五分钟后还有另一个预约。”

“让他进来，要不了多久的。”

“好的。”

不一会儿Hal就大步走了进来，手里举着自己的手机，满脸愤怒。

“这是什么？”他把手机递到Bruce鼻子底下。

Bruce没有伸手去接，他瞥了一眼，发现屏幕上是一封来自哥谭银行的邮件。

“这是一封补助金到账邮件。”Hal见他没有回答便自己说了下去，“就我所知，我从来没申请过这些。”

“这不是政府的钱……”Bruce正要解释却被Hal粗暴地打断了。

“我知道，因为这钱来自哥谭银行！你为什么要给我补助金？而且我为什么需要补助金？我有工作！”

“你的工作是为我驾驶私人飞机。”

“没错。”Hal的双手撑在Bruce的办公桌上，就像电视剧似的，十分戏剧化。

“你可以接受我给你的工资，却不能接受我提供的补助金？就让我解释一句，这补助金可供给联盟任何一位成员使用，不单单是针对你一人的帮助。”

“这笔钱叫补助金，是给无力支持自己生活的人用的。”Hal咬着牙道，“我对你来说是一个无法养活自己的人吗？”

“这与面子无关，绿灯。你拯救过地球，你就有资格领取这笔钱。这没什么好羞耻的。”

“老天，你能别那么混蛋吗？！我不用你的施舍！而且我相信联盟中没有一个人会愿意领取你的补助金！”

“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的原因。我只是努力在为你们提供一个保障，如果你不需要这笔钱，我会打电话给银行取消。”

“很好。”Hal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他做了个深呼吸，似乎在努力压下自己的怒火。

理论上来说Bruce此时也应该会有些动怒，但奇怪的是他的心情实际上非常平静，就好像在他给银行打电话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切。他知道Hal会生气，也知道他一定会来找自己，就连Hal可能会说的话也预料到了七八分。然而他还是这么做了，现在他也非常好奇当时是什么促使了自己的决定。

“让我再问一个问题。”Hal还在那儿生气，“你是不想我为你工作吗？这可真怪，因为上一次咱俩一起工作时你全程都表现得像我老板一样。”

Bruce刚要开口，又被Hal打断了。

“而且，我是一个超棒的飞行员，我敢说整个东海岸没有一个现役的飞行员能有我的技术。所以你对我为你工作到底有什么不满？！”

这倒挺新奇，Bruce还没想过自己竟有可能伤到Hal这种自大狂的自尊。

他说，我没有不满，我只是以为你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想为我工作。

他的话令Hal的嘴合上了几秒。“我……”Hal犹豫道，“在面试之前我并不知道是你在招飞行员，所以……”

“所以你既不想要我的补助金，也不想要我的工作。”

“不，我当然想要工作！”

“真的吗？刚才你还在管你的老板叫混蛋。”

“我……你……”Hal瞪着他，“我真不敢相信你现在就摆出老板的样子了。”

“我一直是你的老板，Jordan。是你说的，‘职业点’。”

Hal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Bruce很高兴自己让他安静了下来。

“好啊，你想要职业化，那我们就‘职业化’。”最终，Hal还是开口了，他眯起眼睛，浑身充满了危险的气息，这会儿他更像是全宇宙最伟大的绿灯侠了，他对Bruce说，“我会让你尝到坐东海岸最优秀的飞行员驾驶的飞机是什么滋味。咱们走着瞧，老板。”

“我只希望你的工作对得起我付你的薪水。”Bruce背靠座椅平静地说。

混蛋。他看到Hal用口型说。

Bruce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4.

回程中Bruce根本没看到Hal的身影。

他只在起飞和着陆的广播里听到了他的声音。整次飞行无比平稳顺利，没有一丝Hal Jordan的个人特色。

很职业，就像Hal自己说的那样。

但他总会露出破绽，因为他就是个不安定的男人，Bruce知道他不会安于现状，他在表现，那Bruce就让他表现，蝙蝠侠向来很有耐心。

回到哥谭后的第二个夜晚，当Bruce正在小巷里监视一群药贩子向他们的上线买药时一道绿光突然照亮了他的位置。

他下意识用斗篷掩住自己的脸，阴沉地瞪着那个悬浮在半空中冒着刺眼绿光的人影。

“嗨，老大，要搭把手吗？”Hal在他的面具背后笑得格外灿烂。

Bruce给了他一个凶狠的瞪视，转身朝正四散躲开的药贩子们扑去。

“好吧，少废话多干活，我懂了。”Hal举起灯戒，让一张绿色的大网笼住几个正往同一方向奔去的坏蛋。

Bruce根本没费心去理他，只是专注于自己的打斗。恐惧、尖叫，以及拳头撞击下巴的声音，一切都那么熟悉，除了背后那个巨大的绿色打光灯。

“如果你要帮忙尽管开口，老板。”Hal坐在自己变出的沙发上饶有兴趣地喊道。

混蛋。Bruce抓住一个药贩将他狠狠摔过肩。

这些坏蛋不过是普通人，对蝙蝠侠来说连热身运动都算不上，但这不代表他就喜欢被一个满不在乎的傻瓜站在身后围观。

“你在这儿干嘛？！”Bruce没好气地问。

“当你的员工，为你干粗活。”Hal落到地面上，用灯戒把被打倒在地的坏蛋们牢牢捆住。

“灯侠。”Bruce威胁道。

“嗯哼。”

“离开哥谭。”

“办不到。我得跟着我的老板。”

“我不是你的……”

“等等，你是想说蝙蝠侠不是绿灯侠的老板，所以他不该在任何时候向绿灯侠下达指令，不能冲他大喊大叫不能再用眼刀甩他一身？”Hal憋着笑，“你是想这样说吗？”

就是这种态度，这种满不在乎高高在上无所畏惧的态度，每次都能把Bruce驱赶到崩溃边缘，想要和他大吵一架。

但蝙蝠侠应该是联盟中最冷静的那个，他不能被任何外界因素撼动，尤其是不能被这个傲慢、自大、幼稚又鲁莽的男人所影响。

Bruce努力咬下想要回嘴的冲动，转而专注于通知Gordon派人来将这些药贩带走。

“我能帮你把人送去警局。”Hal说。

“不。”老天，他可以不理他的，但为什么他还在和Hal说话？

“你知道，送他们去警局花不了我五分钟时间，这样咱们还能更快地去揍下一个坏蛋。”

“不是咱们。你被禁止出现在哥谭，灯侠。”

“谁规定的？”

“我。”

“哦，所以你的确是我的老大。”Hal开心地说，“我跟定你了。”

在Bruce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像Hal这样的人，在此之前他的感情一直是炽烈的黑色，无论是爱或恨，都一样沉重。可当他面对Hal时，Bruce无法将他套入自己早已习惯的感情圈中，Hal就像他驾驶的飞机一样过于轻盈，令他无措又暴躁。

就像现在，他应该讨厌Hal，可是他还讨厌别的很多事，Hal比起那些事根本不足以被称之为讨厌。

可是他也不能无视Hal，他做不到，尤其是当有他像个巨大的行走绿色灯泡的时候他根本无视对方。

“好了好了，我和你开玩笑的，看你那样简直快把肺气炸了。”Hal笑道。

“你觉得这很好玩？”Bruce猛地收住脚步转过身去。Hal一个急刹车，差点没撞上来。“夜巡是件很危险的事，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对你周围的人，稍有闪失你就可能造成对无辜者的伤害。”

“这就开始训话了吗？”Hal皱起眉头。

“这不是训话，这只是你早该知道的东西。”Bruce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抵着Hal的胸口。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Hal怒道，“也许我总笑嘻嘻的，但这不代表我不在乎他人的安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事方式，蝙蝠侠。”

“我看不出来。”Bruce说。他很清楚地看到Hal的拳头悄悄在身侧收紧，一切都像慢动作一般在Bruce眼前放大。Hal的拳头紧了紧，又松开，他也伸出一根手指，像Bruce做得那样，抵住他的胸口。

那是因为你只看到你想看的东西。你根本不了解我，也没试着去了解我。Hal说。

他错了，Bruce一直在试图了解Hal。Bruce试图了解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这其中只是有做的好与不好的区别。

所以Bruce说，你才是那个不愿意了解我的人。

Hal站在原地，就好像他的嘴巴被强行封起来了一样，他似乎有一千句话要讲，却一个字都漏不出来。

Bruce看着他，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胜利感，即便那并不能让他高兴。

“我走了。”Hal最后说道。

他消失在乌云背后，在天空中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绿光。


5.

他怎么能说自己不愿意了解他？他凭什么说自己不愿意了解他？！

Hal气愤地推开自己公寓的房门。

他当然有试着去了解他，他简直太了解Bruce了，Bruce就是个不会好好说话的控制狂，而且大家都清楚这点。

Hal脱下外套把自己摔倒床上，他将两手撑在脑后，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但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并不能作为他了解Bruce的最好证明，所以他必须找出一件只有他知道的关于Bruce的事才能证明自己了解他。

想到这里，Hal翻了个身，从地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Barry，伙计，我需要你。”

“Hal？怎么了？”闪电侠的声音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在听筒那端响起。

“告诉我一件我不知道的关于Bruce的事。”

“Bruce？”Barry犹豫了一下，“你是说蝙蝠侠？”

“难道我们还认识第二个Bruce吗？”

“呃……你知道他能举起800磅的东西吗？”

“什么？！800磅？他自己才多重？”

“200磅左右？我不太清楚。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起Bruce？”

“我……”Hal略一犹豫，“Barry，你和Bruce很亲近吗？”

“定义一下亲近。”Barry笑了起来，“如果你是问我和Bruce的关系是否好到你和我这样，那我必须要说这不现实。但如果你是指我们是否是朋友的话，我会说是，至少我觉得Bruce是一个很棒的朋友。”

“但是朋友之间也不一定会知道对方能举起多重的东西吧？比方说我就不知道你能举多重。”

“那是因为你没问，Hal。我问了，Bruce回答了，就是这样。”

“为什么你要问Bruce可以举多重的东西？”

“因为我看到他徒手举起一个机器人然后甩出去了好吗？我只是好奇……” 

Hal打断他，“等等，Bruce竟然回答你了？即便是这么傻的问题他都回答了？”

“Hal，”Barry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可能对Bruce有些误解，但他真的，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你愿意坐下来和他好好聊一聊的话你会发现他能给你许多很棒的建议和想法。”

我当然知道Bruce有多聪明。Hal默默想。

他一直知道蝙蝠侠有多厉害。光冲他凭着毫无超能力的肉身挤进正义联盟就够牛逼了好吗？尽管Hal有时会质疑他，但在关键问题上他可是一秒都没犹豫过的选择相信Bruce。他信任Bruce，他甚至觉得如果哪天联盟其他成员都被抓起来了，Bruce也能凭一己之力将他们全部拯救。

但是信任并不等于了解对吗？不，或者说，了解一个人的能力并不等于了解他的全部。

Hal皱起眉头。

“到底怎么了，Hal？你和Bruce又吵架了？”

所以他和Bruce给人的印象就只剩下吵架？他们到底怎么了，仔细想想他和Bruce之间似乎也没发生什么太大的不愉快。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觉得Bruce是个混蛋？

他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真实身份告诉你了。有个声音在他心里轻轻说。他挺看重你的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是绿灯侠，我是一个宇宙警察。他反驳道。

就好像他在乎你警察的身份似的。是你一直说他多疑，他如果真的多疑到难以忍受难道还把最大的秘密告诉你？

嘿，也许他只是觉得我这人很守信。Hal想。

那不更加证明他很看重你吗？那个声音说道。

“Hal？Hal你还在吗？”Barry问。

“嗯。”Hal含糊地答应着，“Bar，你觉得……你觉得我了解Bruce吗？”

“你要听实话吗？”

“对。”

“我觉得不算了解。”Barry说。

就算Hal早已知道了答案，可听到真相的时候他的心还是禁不住往下一沉。如果Barry说他不了解，那他就是不了解。天，他刚才还为了这事和Bruce差点吵架，现在Bruce一定更觉得他不可理喻了。

“好吧。”Hal叹了口气。

“别丧气嘛，不了解Bruce并不不影响你和他合作。”

“是啊，因为我每次和他在一起时基本都在被他呼来喝去。”Hal苦笑道。

“其实我还挺喜欢看你被指挥的样子的。”Barry笑道。

“Barry，我郑重宣布我们的友谊完蛋了。”Hal微笑着挂上电话。

Barry说的不错，不了解Bruce不代表不能和他共事。但Hal现在想要了解Bruce，至少当下次他们吵架的时候他可以反驳Bruce说他至少有试着去了解过对方。

但是他并没有Bruce的联系方式。Hal翻看着自己的通讯录，他绝对不会去问Barry要Bruce的号码，即使他清楚对方不会多问一句。可他到底怎么才能联系到Bruce呢？难道要在哥谭上空投射一个巨大的蝙蝠吗？不，显然这招行不通。

哦对了……Hal灵机一动。

他翻身下床，打开笔记本电脑，在一大堆未读邮件里找出过去Bruce群发给联盟的有关某个案件的资料。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联系方式，不管Bruce现在是否还在用这个邮箱，他都决定发一封邮件试试。

“嗨，Bruce？”

过了三分钟，他听到了新邮件的消息音。

Hal迫不及待地点开邮箱，发现Bruce的邮件正静静躺在里面。

“什么事。”Bruce问。

Hal忍不住对着屏幕笑了起来，他飞速打到，“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过了很久，Hal记得他一共数了500次呼吸，Bruce的邮件才过来。只有一个单词。

蓝色。

很好，现在，他比以前更了解Bruce一点了。Hal满意地合上电脑，重新躺回床上。


6.

他已经弃用这个邮箱地址很久了，所以当邮件提示音响起时，Bruce第一反应是系统遭到了入侵。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刚夜巡回来，蝙蝠洞里静悄悄的，就连Alfred都已经准备去睡觉。他再三确认了系统没有漏洞后才点开了那封邮件。

寄信人一栏清清楚楚的写着Hal Jordan的名字。为什么他会写邮件给Bruce？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间写邮件给Bruce？为什么作为一个从不回人邮件的人会在这个时间写邮件给Bruce？

这算什么意思。Bruce盯着未读邮件陷入深思。

各种假设在脑海里高速旋转，最终Bruce决定放手一搏，点开看看，最坏的结果不外乎是什么外星病毒入侵蝙蝠电脑然后顺着系统一并侵入瞭望塔系统最后引发能毁灭地球的大乱不是吗？

然而邮件里什么病毒都没有，只是Hal在问他喜欢什么颜色。

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毛病？Bruce坏脾气地瞪着屏幕。不知不觉中他又等了半小时，可是Hal在得到了他的回答后就不再吭声了。这令Bruce更加烦躁，他无法确定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他在心里踱了上万次步，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喂？”Hal听起来像刚被汽车碾过似的，有气无力充满疲惫。

“Jordan。”Bruce喊出他的名字。

“蝙……Bruce？”Hal吐出一口气，“老天，我才刚睡下，有什么事就不能等白天吗？”

“你在睡觉？”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精力旺盛的。”

Bruce简直不敢相信他在向自己提出奇怪的问题之后竟然能坦然睡着。

“你问我喜欢什么颜色。”

“对，而且我已经得到答案了，所以我能回去睡觉了吗？”

“你……”Bruce一时语塞，他唯一能想到的话竟然是那么你喜欢什么颜色。

“啊？”Hal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清醒。Bruce几乎能想象出他现在在枕头上强迫自己睁开双眼的样子。

“呃……”Hal低声道，“也是蓝色吧。”

“好吧。”Bruce干巴巴地说。

“行吧。”Hal哼哼了两句，切断了电话。

所以他们都喜欢蓝色。Bruce想。


之后他一直没有机会见到Hal，Bruce只知道Hal似乎在哥谭租了间公寓，没有再无聊到在晚上打扰他的夜巡。

一周之后，Bruce要代表公司去欧洲出差。Alfred早就为他预定了私人飞机的行程，所以当他在机场看到Hal的时候并不感到意外。

Hal的头上戴着一顶可笑的机长帽，而他自己显然没意识到这点，正对着Bruce的女助理微笑。

Lucius递给他一份文件，Bruce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只注意到了自己的助理在Hal的微笑攻势下逐渐红了耳廓，并开始频频朝对方抛媚眼。

“全权交给你处理。”Bruce在文件上重重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文件交还给Lucius。他给了他的助理一个眼色，示意她跟上自己的脚步。

Hal还在看他俩，只是这一次他把目光放到了Bruce身上。Bruce扫了他一眼，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他们要花差不多八小时才能抵达苏黎世，所以Bruce决定将大部分时间花在阅读Wayne集团的近三年来的财务报表上。

快午夜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份报表。他的两个助理早就在座椅里陷入睡眠。Bruce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向驾驶舱。

Hal只象征性地回了下头，又继续去看仪表盘。

“不睡觉？”他问。

“现在这个点对我来说还太早了。”Bruce诚实地回答。

Hal笑了笑，“你在干嘛？准备花八小时瞪着椅子生闷气？”

“我在读财报。”

“财报？真的财报？”Hal做了个鬼脸。

“我是Wayne集团的CEO，我当然会阅读财报，Jordan。”

“好吧，接下去就该进入你说我是个蠢货我骂你是个混蛋的环节了。”

Bruce忍不住笑了。

“你在笑吗？”Hal问，“Bruce Wayne在对我笑？”

“Bruce Wayne一直会笑。”Bruce加重了语气。

“好吧。”Hal也回了个微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Bruce想，这不是Hal平时戴在脸上的那种胆大妄为的笑，而是一个很小很近的笑，就好像他认识Bruce很久了，好像他俩彼此了解互有默契。

“她的名字是Meredith。”

“什么？”

“我的助理，她的名字是Meredith，她是单身。”Bruce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你想追她，你可以去。”

Hal睁大了眼睛，“你到底什么毛病，我为什么要追你的助理？”

“我看见你在对他微笑。”

“白痴，我是在对你笑，因为你是整个机场我唯一认识的人。”

“你说什么？”Bruce皱眉。

“我说，我是在对你微笑，这也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你这书呆子。”Hal翻了个白眼。

奇怪的是Bruce听到他这么说竟并不怎么生气，他只是扬起眉毛，然后优雅地转过身将Hal一个人丢在身后离开了。


7.

Bruce Wayne是个奇怪的人。Hal想。

不是说那种会在半夜穿成一只大蝙蝠到处乱逛的奇怪，而是真真实实行为古怪的意思。

他上一秒可能还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独裁家，下一秒他就能化身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他就像是现代版的化身博士，只是角色切换之快到Hal都为他的大脑担心。

而且更不用说，Bruce还掌握了各种意想不到的技能，比方说他可以随便报出任何一种货币之间的兑换汇率，他能在五秒内心算出三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他甚至能够同时用流利的俄语和德语跟人交谈。

别问Hal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要怪就怪Bruce的私人飞机的驾驶舱门不隔音。

他送Bruce去了苏黎世，然后是日内瓦，接着他们又去到维也纳。

从维也纳出发去因斯布鲁克的时候，Bruce带了一个女伴上飞机。

那姑娘有着修长的美腿和蜜色的肌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辣得惊人，Hal一点都不意外Bruce会对她着迷。

他们从宾利上下来时就黏在一起，Bruce的手一直紧紧搂着对方的腰，那女人说了什么，Bruce微笑了一下，然后偏过头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就在这一刻，Hal突然意识到他和Bruce是两个世界的人。

宾利、飞机、女伴，哪怕是Bruce身上的定制西装，这一切的一切都与Hal的生活无关。他们可以是联盟里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事，但在制服之外，他们的人生绝无可能有一丝交集。哪怕Hal正站在他身边，他仍然觉得Bruce十分遥远。

他不认识这个Bruce，他不认识他脸上的微笑，不认识他口中熟人的名字，更听不懂他和他的女伴所讲的任何一句有关他们那个世界的俏皮话。

令Hal感到如鲠在喉的是他发现他一直认为无法理解的蝙蝠侠在这会儿要远比眼前的Bruce Wayne更亲切。

这些想法占据了他的内心，在短短的飞行途中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在这一刻，他和Bruce之间的那些争吵、玩笑，还有他赌气似的对Bruce的观察都显得无比可笑。也许他在一开始就不该试着去了解Bruce，因为他根本无法了解，那些事离他太远，他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这可真够伤自尊的。Hal想。

他希望他们都穿回制服，仅仅当蝙蝠侠与绿灯侠，而不是Hal Jordan和Bruce Wayne。


当内线电话响起时Hal还在想这事，更让他忧郁的是虽然他和Bruce住着同一家宾馆，但他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大床，而Bruce却有一个火辣的女伴陪同。天知道自从他和Carol分手后有多久没有性生活了。

“喂？”

“Hal。”Bruce在电话那端说。

为什么他会给自己打电话？Hal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难道他这会儿不该在温柔乡里享受吗？

“你还在吗？”Bruce又问。

“嗯？”

“你在做什么？”

“老天，你就不能和你的女朋友开瓶香槟站到沙发上跳舞别来管我吗？”Hal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她走了。”Bruce说。

“什么？你把她也给气跑了？”

Bruce明显顿了一下，Hal估摸着他大概在犹豫是直接挂电话还是对着Hal大吼一通。但最后Bruce只是说，她自己离开了。

等等……Hal坐直身体，突然感到一丝内疚，他小心地问：“她甩了你？”

看在老天的份上，Hal听见Bruce小声咒骂了一句。“她是个同性恋。”

“什么？？？”Hal愣了几秒忽然大笑起来，“天哪，Bruce，你竟然泡了个女同。”

“如果你智商够用的话你就会发现这是安排好的公关策略。我和她各取所需。”

“什么？”Hal十分震惊，“什么叫各取所需？”

“我需要绯闻来维持Bruce Wayne花花公子的形象。也许你注意到了，今天的机场附近有很多狗仔。”

“什么？！”Hal瞪大了眼睛，这过的是什么生活啊？

Bruce又叹了口气，“是我高估你了。”

“所以你的假女友是个女同，她和你来这儿只是为了被狗仔拍到？”

“是。”

“我的天。”

“还有，我从来不会和人站在沙发上跳舞。”

“什么，那当有钱人还有什么意思？”

“你可以上楼来看看当有钱人有什么意思。”

“你是在邀请我去你房间吗？”

“……你要上来吗？毕竟你是我在这间宾馆唯一认识的人。”

他在把Hal说过的话丢还给他，至少这说明他有在听自己说话不是吗？所以Hal笑道：“准备好香槟，我这就过来。”


8.

Bruce打电话给客房服务要了一瓶香槟。

我到底在干嘛？他忍不住想。为什么他要打电话给Hal Jordan？为什么他会邀请他来自己的房间？又为什么会想要满足对方可能只是随口一提的要求？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做出的事，Bruce情不自禁地感觉到事件正朝脱轨的方向飞速发展，而对过去的他而言，最讨厌的莫过于失控。

他静静坐着，直到门铃响起。

Hal站在门外，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带着之前在驾驶舱里出现过的很近很小的笑容。这让Bruce在一瞬间忘记了失控的危险，他让他进屋，然后关上门。

“哇。”Hal的目光落到了那面可以俯瞰宫廷教堂的巨大落地窗上。“景色真不错啊？”

“只是钱而已。”Bruce耸了耸肩。

“混蛋。”Hal低声笑道。“你知道吗，不论去过多少星球，我还是觉得地球最美。”

“这儿毕竟是你的家乡。”Bruce说。

“是啊。”Hal望着窗外的夜景，“但我却觉得它越来越遥远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当我没说。”Hal摇摇头。

“说出来，Jordan，反正今晚也没有别的事。”

“你知道你这人挺八卦的吧？”Hal笑了笑，坐到沙发上，“最近我就是……就是觉得欧阿比起地球更像我的家。”

“这很傻，我知道的。”Hal苦笑道。

“这很正常。”Bruce坐到另一边，“你在欧阿上花的时间要比在地球久。”

“是啊。我感觉自己好像把大部分人生都花在绿灯的身份上了。我和你们不同，Bruce，我已经很久没有当Hal Jordan了。”

“可是对军团的人来说，你一直是来自地球的Hal Jordan。你一直在做你自己，这也是我、Barry还有其他人所无法拥有的。”

“也许是因为我在地球上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

“你不是。没有人是小人物。”

“得了吧，你是亿万富翁，而我只是你的飞行员。也许绿灯侠和蝙蝠侠是了不起的人物，但对Hal Jordan而言，他就是一个小人物。”

“这不是你，Jordan，我认识的Hal Jordan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你只认识绿灯侠，B。”

“而你就是绿灯侠。”

“我只是在说事实，你怎么连这也要反驳我。”

“而我也在说事实。你只是暂时迷失了方向而已，你并不是真的认为自己与我有何区别。”

“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因为……”

“因为你是蝙蝠侠是吧。”Hal打断了Bruce的话。“要不是我弟弟还在这里，我甚至都想不到回来的理由……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你还有朋友在这儿。”

“但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

“你需要自己的生活。”Bruce指出。

“是啊，我想也是。”Hal苦涩地说道。

“那你觉得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你有一间公寓、一份工作，那就是生活。”

“对哦，而且我还和Bruce Wayne一起坐在总统套房的沙发上看夜景。”

“没错。”

“你可真会安慰人。”Hal撇撇嘴。不过他的眼睛里带有笑意，所以Bruce推测他的心情已经不那么低落了。

正当他俩都安静了的档口，客房服务终于过来了。

“是谁？”Hal问。

Bruce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拉开门让Hal能看清门外的场景，然后才回答说，是香槟。

“哇，所以你的确要香槟。”

我是为了你要的。Bruce心想。

“接下来要站在沙发上跳舞吗？”Hal起身来到Bruce身边，看着他从酒瓶中倒出两杯。

“不行。”Bruce把酒杯递给他，“你会从上面摔下来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Hal斗志高昂地说道。


但最终Hal并没有成功糟蹋坏宾馆的沙发，因为Bruce突然接到了来自哥谭的电话，说是小丑带着他的手下们正在哥谭各处活动造成了不少伤亡。

小丑一直是蝙蝠侠最危险的敌人，所以Bruce决定立刻返回哥谭。

“那你明天的行程呢？”Hal问。

“我会告诉助理，我和女友去阿尔卑斯山滑雪了。”

“可我……我是说，你的飞机怎么办？要我现在送你回去吗？”

“不，那就太明显了，而且耗时太久，我需要立刻就到哥谭。”Bruce摇头。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会打电话给Clark，他会送我回哥谭。”Bruce不假思索地说。

“Clark？”Hal的表情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似的，“我就站在你面前而你却要去找Clark？”

“什么？”Bruce用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但仍然太晚了。Hal的脸上已浮现出怒色，他大声道：“看在老天的份上，Bruce，我就站在你面前！我是绿灯侠，我可以在十分钟内把你送回哥谭！”

“Jordan……”

Hal粗暴地打断Bruce，“我真不敢相信你宁愿打电话给Clark让他从大都会飞来接你也不愿叫我送你走。”

为什么他总不能好好听人把话说完？Bruce感到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尽可能不带感情地说道：“听着，这只是应急反应，我和Clark已经当了很多年朋友……”

“我是你的朋友吗？”再一次的，Hal打断了他。

Bruce无法在这个问题上撒谎，他死死盯着Hal紧绷的下颚线条，吐出一个字，“不是。”

他不能撒谎，无论何时他都不觉得自己和Hal是朋友，虽然他尚未弄清最近对于Hal的莫名亲切源自何处，但他十分确定这并非友谊。

漫长的沉默在房间中蔓延，Bruce还从未见到Hal在什么时候如此安静过，他一直很吵，一直在说并不有趣的笑话……

Hal突然动了，Bruce本以为迎接他的会是对方的拳头，然而Hal只是径直穿过了房间，将房门重重甩在身后。

别做任何蠢事。Bruce在心中警告自己。他无法忽视心中挫败的怒火，只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注意力集中在小丑的案件上。

就在他快要成功之际，房门又被推开了。Hal出现在他面前，面无表情道：“我会送你去哥谭。”

“Hal……”

“别。”Hal咬着牙道，“别再跟我说任何一个字，否则我会忍不住揍烂你那口整齐的牙齿。”

Bruce直视他的双眼，感到耳中的血液隆隆作响。


9.

Hal没有再见Bruce。他无视了对方的每一个电话，每一封邮件，就连联盟活动他都尽可能地无视着对方递过来的、想要交谈的眼神。

Hal想要辞去他私人飞行员的职务，可是他早就预支了一个月的薪水用来租房，所以为了这，他也不能不负责任地离开。

但是Bruce并没有再叫人安排他飞行。Hal知道Bruce仍时不时的满世界出差，该死的哥谭小报无时不刻不在关心这位本地王子的动向，Hal只是去杂货店买些啤酒都能看到角落里Bruce刺眼的笑容。

他实在太生Bruce的气了。他想要飞去宇宙尽头然后再也不要看到对方。

去他的蝙蝠侠。那个傲慢、冷血、令人讨厌的混蛋，Hal才不屑于与他交朋友。他高兴怎么想Hal就怎么想，Hal根本不在乎。

他绝不会承认在愤怒的背后自己竟会有深深的失落。夜深人静的时候Hal无法不一遍遍问自己到底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他得不到Bruce的尊重？为什么他无法获得Bruce的友情，而又为什么他会如此在意Bruce的想法，并为此难过。

他不是高中生了，他不会因为一个酷孩子对他的评价而躲在体育馆里偷偷哭泣。至少，他在高中时一直很受欢迎。

该死，他受欢迎，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哪怕是外星人都很尊敬他。他受人尊敬，被人喜爱，他本不需要该死的蝙蝠侠的友情！

他……

Hal把用过的盘子大力放进水斗。

他不能再想着Bruce了，Bruce Wayne可以和他善变的坏脾气一起被扔到天启星。

他要用对方付给他的工资去玩乐，没错，他要用那个混蛋的钱去享受人生。他不要洗碗了，他现在就要出门买个洗碗机。

Hal想着，立刻拿起钥匙准备出门。可当他拉开房门的那一刻，他见到了身穿夹克的Bruce正站在他的房门口，半举着手，似乎正要敲门。

“Jordan。”Bruce默默放下手臂。

“滚蛋。”Hal下意识要关上房门。

但是Bruce比他要快，他一脚卡住门框，一手抵住门边，阻止了Hal的动作。

“走！”

“我们必须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我们不能这样下去，这会影响到联盟……”

Hal粗暴地打断了Bruce的话，此时此刻，他只能感到胸口越发滚烫的愤怒之情，“噢，别担心联盟。等我干完这个月，我就会立刻回到欧阿然后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你不能这么做。”

“你可管不了我。”

“你的朋友和家人都在地球，你不能一走了之。”Bruce一字一句地说道。

“别跟我来这套。我早就说过了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不需要我。”

“你怎么知道？”Bruce凑得更近了些，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Hal的，Hal在他没有面具掩饰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怒火，“他们需要你。”

“好吧，也许他们的确需要我，但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想见到你，我也不想见到蝙蝠侠。”Hal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Hal不知道他们这么站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最后他听见Bruce用低的像是耳语的声音说，“让我进去。”

“不。”Hal吐出一个字。

“你在害怕。”Bruce说。

这正是Hal最讨厌听到的词语，“你说什么？”

“你害怕我。这就是你为什么不敢让我进屋，因为你知道一旦让步你就会输。”

好吧，即使这是激将法Hal也认了。在他的人生中绝对无法忍受别人叫他胆小鬼。所以他推开半步拉直房门对Bruce说，“证明我怕了。”

Bruce走进屋，依然紧贴着Hal，“你害怕被我看出真相。你在乎我的真相。”

房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上，Hal的心因为那记卡塔声突然紧紧揪起。他努力直视着Bruce的双眼，企图控制饰住睫毛最颤微的抖动。

“我没有。”Hal说。

“不，你有。你在乎我极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个自大的……”

“而你也是个自大的混蛋，你从不听人把话说完，你总以为自己的感情才是全宇宙最重要的。”Bruce低沉的嗓音像是蛛网将Hal牢牢裹住。

“我不是。”Hal知道这是个谎言，然而他仍然挣扎不准备服输。

“我们都很自大，Hal，这就是我们之所以无法成为朋友的理由。”

“操你的Bruce，我不需要你再次提醒我这点。”

“我们不能当朋友，Hal。我们不能。”

为什么他的眼中出现了脆弱的裂痕？Hal无法言明，他听见自己说，那就如此好了，我们永远不当朋友。

“我们不是朋友。”Bruce喃喃道。

下一秒，他和Hal的手同时抚上彼此的脸颊，他们的双唇像被吸引似的紧贴在一起。Hal听见自己的喘息以及Bruce喉咙间发出的呻吟。

在Bruce的舌头搅得他晕头转向之前他甚至都没意识到他们在接吻，Hal死死抓着对方的头发，像是要咬死一个敌人似的张大嘴巴吮吸着Bruce的嘴唇。而Bruce的手也狠狠掐着他的后颈，就好像这样他俩就能像火焰似的一起燃尽。

老天，他已经太久没接过吻了，他根本不记得接吻这事是否一样如此激烈。

Hal想，也许自己能仅靠接吻高潮。

“我们不是朋友。”他贴着Bruce的嘴唇气喘吁吁道。

“我们不是。我永远不会和朋友接吻。”Bruce回答。

“很好。”Hal闭上眼睛，“现在，继续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