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动物在哪里-大利拉2
10.
之后的事Albus记不太清了。他只知道他们来到谷仓，然后点燃了烛灯。
在昏暗的烛光下，Grindelwald凶狠地吻着他，而自己也不甘示弱地吻了回去。他们的手在对方的脸上、胸口、以及其他地方胡乱摸着。湿透的衣服像是最可恶的诅咒死死缠在身体上得不了释放。
当他们吻得气都喘不过来不得不松开时，Grindelwald用额头抵住Albus的下巴低声说道，占有我。
什么？
不敢吗？他抬起头，露出挑衅的笑容。
他是如此美丽，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让Albus无法移开视线。占有他？当然，Albus求之不得。
Albus的指尖拂过一切，点燃火焰，他的眼中只有Grindelwald放肆的笑容和燃烧的快乐。他感到自己也仿佛身置烈火，一切都是如此炙热、如此明亮、如此疯狂。
Albus再也感受不到别的东西，他的世界一片纯白，而Grindelwald正在他手中绽放。
当一切结束，归于平静后，Grindelwald躺在他的胸口，消瘦的肩胛骨在自己的手下随呼吸起伏时，Albus将自己家族的秘密告诉了他。
“每一个Dumbledore家的人一生之中都会遇见凤凰。”
“它们会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予帮助。”
那你见过了吗？Grindelwald问。
还没有。我猜我的心还没破碎到需要它来治愈。
“我倒是想要一只凤凰，它们是最忠诚的宠物不是吗？”
“它们不是宠物。凤凰选择自己愿意追随的人类。”
“就像魔杖。”
“就像魔杖。”
“这不公平，为什么你可以有这么多特殊待遇。”Grindelwald抱怨道。
Albus笑了起来，“可你拥有我。”
Grindelwald支起身子，看着Albus，“答应我，你的心会永远属于我。”
他野蛮又不讲道理的情人，Albus想着，望进对方的双眼，轻声道：“我发誓，我的心只会属于你。”
“瞧瞧是谁下午时还在赌咒说要教我规矩，而他现在正躺在谷仓的地板上不知羞耻地和人做这种事情。”
“你的严苛使我羞愧，Gellert。”Albus微笑出声。
“你说你能打败我，这令我很生气。”
“我永远不会对你出手的。”
“所以你还是觉得自己能打败我？”
“让我们别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你我决斗是永不可能发生的事，做假设没有意义。”
Grindelwald哼了一声，重新倒回Albus的身上，他耳后的皮肤因为汗水而微微发亮，Albus入迷地盯着那块皮肤，想要在上面印下亲吻。
他听见Grindelwald说，我们为什么不互相起誓永不伤害对方呢？
“你是唯一使我倾心的人，我想要一个标记来纪念。”
为什么不呢？
你想要一个牢不可破誓言吗？Albus问。
不。这儿又没有第三人可以见证誓言。Grindelwald翻转身体，将脑袋枕在Albus的胸口。他说，况且那是给那些决心复仇的人用的，太沉重黑暗，比起誓言更像诅咒，我不喜欢。
“既然如此，我倒知道一个古老的咒语。”
“什么？”
“你听说过血盟吗？”
“那是什么？”
“那是很久之前流传于德鲁伊之间的法术。相传梅林曾和亚瑟王定下血盟，承诺永不互相伤害，彼此扶持。施展魔法需要两人彼此交心，各取一滴鲜血，封存于法器之中，只要法器存在，契约就永远存在。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两人都不能互相攻击，所有伤害也会化为乌有。”
“你是说不止魔咒，就连使用麻瓜的武器也不能伤害彼此。”
“不能。”
“如果法器被打破了会怎样？”
Albus听着仓外的雨声，缓缓道，“也许会心碎而死吧，这是我的猜测，因为书上从未记载过一例打破血盟的案例。选择订立血盟的人都是至亲至爱，他们自信永不变心。”
“那我们来订立血盟吧。”Grindelwald翻身坐起。
那是一辈子的事。他们连20岁都不到，未来尚长，Grindelwald真的愿意与Albus订立如此重大的誓言？
可是，Albus看着Grindelwald，他早知道这个男孩有多疯狂不是吗？在他的眼里，永远燃烧着狂热的野火，让Albus他热血沸腾。
于是他说，好。
他们站起身，共同伸出魔杖，在左手掌心划出伤口。他们将流血的手掌紧紧贴合，然后扣紧十指。
Albus凝视着Grindelwald异色的双瞳，想知道对方是否有预见他们的未来。如果有，是怎样？这个血盟会是他们爱情的证明，又或是心碎的回忆？
Albus的不安在Grindelwald眼里似乎不是问题。他的眼神始终坚定而执着，作为一个预言者，他对命运的态度堪称狂妄且不屑。所以Albus也不再害怕，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不会后悔。这是他的故事，他的爱情，他承诺一生只爱一个人，就做得到。
两滴血被封在吊坠之中。它们被Grindelwald握在手中，他望着Albus，在吊坠顶端落下一个吻。
现在，你永远属于我了，Albus Dumbledore。他如此说道。
Grindelwald的笑容闪烁着不祥的光芒，可是Albus不管不顾。
大雨在第二天清晨停下，Albus走出谷仓，深深呼吸着来自新世界的空气。他放眼望去，只见树叶与青草在初升的太阳下如金子般闪亮。
Albus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一只灰扑扑的幼鸟。鸟很虚弱，显然是因为昨夜的大雨而从窝里掉出来摔在地上的。Albus将它小心地放进口袋，决心带回家照料。
Albus哼起歌，山谷与他作伴，低声吟和着。
那以后他与Grindelwald的见面更加频繁，他们不断地在谷仓幽会，不分昼夜。
尽管Grindelwald再没提起离开，但Albus明白他终究是要离开的，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挂在他的头上，即使在极乐中依然不能释怀。
Albus一遍遍亲吻着Grindelwald的双唇，以期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
“再说一遍Ariana的事。”Grindelwald在Albus耳边说道。
Albus叹了口气，“那天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和她最好的朋友，Mandy小姐，一个兔子布偶。当时我和Aberforth在村子里和其他孩子玩魁地奇，而爸爸妈妈手头也有别的事。没人觉得会不安全，毕竟我们住在一个巫师村庄，最近的麻瓜聚集地离这里有好几英里远。所以我们就留她一个人在那儿，安静地玩着过家家。”
“那三个麻瓜男孩可能是为了采蘑菇而来，他们走得太远了，不知不觉到了我家附近。Ariana在那儿，用魔法指挥茶壶给Mandy小姐倒茶。他们隔着围栏看到了，觉得很惊讶，便朝她叫了起来。”
“Ariana朝他们走去，试图解释。她太小了，不知道世上并非每一个人都会魔法。大部分人，麻瓜，都畏惧这些。那三个孩子以为她要伤害他们，所以采用了最残忍的方式去制服她……”
Albus哽咽了，他无法再说下去。他依然记得那个可怕的夜晚，Ariana浑身是血，那么小，那么无助。他本该保护她，本该将她捧在手心。
“这不是你或是任何人的错，Albus。要怪就怪巫师与麻瓜的长久隔阂，如果我们站到太阳下来，掌控一切，就不会发生如此悲剧。”
“噢，Gellert，你不明白，Ariana本可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Albus悲伤地说。
“别这么软弱，”Grindelwald不耐烦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别再试图假设其他。”
“你说得对……”
“你想改变这一切吗，Albus？”Grindelwald扶住Albus的脑袋，“你知道答案。和我一起走，开创事业，让Ariana不必再躲在阴影里。你说过她身上有着巨大的能量，也许她可以找到自己的价值。”
“Gellert，我说过了Ariana不能离开这里。”
Albus试图移开视线，但Grindelwald不许他这么做。他牢牢地捧着Albus的脸，不让他有机会逃脱，他说，这是你的想法，你有问过Ariana自己的意见吗？她并不是没有感知的，被囚禁这么多年，她真的快乐吗？她真的不想去外面看看吗？
Grindelwald的论点充满说服力。Albus早就注意到，母亲死后Ariana的情绪反而稳定了的情况。也许，真的是他们的如履薄冰令Ariana不断恶化？
“我们可以带她去找控制自己的方法。你也说了，她大多数时间都是温柔的不是吗？”
“话虽如此……”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么Ariana就会被囚禁终生直到死去。但如果你勇敢一点带着她走到外面，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她是我的妹妹，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所以我会和你一起。”Grindelwald抓住Albus的手，让它们十指紧扣，“我们两个，加上Ariana，会成为一个很棒的组合。”
“你愿意和我一起照顾Ariana？”Albus惊讶地问道。
“为什么不呢？”Grindelwald的手指摩挲着Albus的手腕。他的气息如此轻柔，让Albus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拥有一个爱人，以及爱人的关怀。距离Albus上一次被如此温柔以待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现在，这一切已在他的手中。Albus感到如此幸福，因为他被人所爱。
他垂下头，吻了吻他情人的鼻尖，低声道：“谢谢你，Gellert。”
“让我见见她。”Grindelwald劝说道，“让我见见Ariana，也许我能说服她和我们一起走。”
Albus点点头，说，好吧。
11.
Grindelwald于约定时间敲响了Albus的家门。
他的头发服帖地绑在脑后，不再像平时那样四散着。他的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一见到Albus便递了过来。
“给Ariana的。”
这是Albus从未见过的形象。他多少知道Grindelwald是个善变的人，可没想在他俩相处了这么久之后，对方依然能使他惊讶。他接过花，侧过身让Grindelwald进来。
“Ariana和Aberforth正在羊圈喂羊。”Albus说。
“Aberforth？你弟弟？”
“没错。”
Grindelwald不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声，转而将视线投向摆满了屋子各个角落的小器具。这些都是Albus的收藏，他总是对这些小东西充满兴趣。
“这是什么？”Grindelwald拿起一个镶有宝石的小木盒问道。
“这是放通讯卡的盒子。”Albus接过盒子，从里面取出两枚银制的卡片，他把一枚递给Grindelwald，然后抽出魔杖在另一枚上面写下“盒子”二字。不一会儿，Grindelwald手上的那枚亮了起来，空白的卡面上凭空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字母。
“有趣。”
“漂亮但写不了几个字。”
“这是你自己发明的？”
“嗯。如果你喜欢就留着吧。”Albus微微脸红。
“我的确喜欢。”Grindelwald把他手里的那枚银卡塞进口袋。
他们聊得起劲，完全没听见有人进来。直到Aberforth大声质问Grindelwald为什么在这儿，Albus才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看到弟弟正叉腰站在门边，脸上的表情堪称狂怒。Ariana躲在他身后，不安地在三人之间来回看着。
“Aberforth，”Albus迎着他的怒火走上前去，“这是Gellert Grindelwald，我的……朋友。”
“我知道他是谁。”Aberforth狠狠道。他对Grindelwald怒目而视，“我们不欢迎你。”
“据我所知，这个家的主人不是你。”Grindelwald的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警告。
“是我邀请他来的。”Albus站到Grindelwald和Aberforth之间，“请友善一点，Aberforth。”
“友善个屁。我知道他是谁，Bathilda Bagshot的那个因为滥用黑魔法被开除的侄孙。梅林啊，德姆斯特朗已经是所黑魔法学校了，他竟然还能因行为不当被开除！这足以见得他有多坏。Albus你疯了，竟然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如果我是你，我说话会非常小心，男孩。”Grindelwald威胁道。
Aberforth朝地上啐了一口，“你只比我大一岁，犯不着摆出这种架势。我可不怕你。”
“你会怕的。”Grindelwald抽出魔杖。
“住手！”Albus眼疾手快地按住了Grindelwald的手，“你在干什么，Gellert，他是我的弟弟！”
“Albus你滚开，让他有胆就放马过来。”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
Albus的话淹没在Ariana突如其来的尖叫声里。应该是他们的争吵刺激到了脆弱的Ariana，此刻她浑身发抖，已经感受不到周围情况，汹涌的魔法在她体内奔走，似乎要将她彻底撕碎。
Ariana抬起手，周围的家具立刻跟着她的动作飞至半空。
“Ariana。”Aberforth惊恐地看向她。
Albus和Grindelwald同时举起魔杖。Aberforth冲他们大喊不许他们过来，他张开怀抱，面朝女孩，慢慢矮下身子，呼唤着Ariana的名字。
Albus见过他做这个，他知道大部分时间Aberforth都能使Ariana平静下来。可是这次是例外，Ariana挥手将他甩了出去，Aberforth的脑袋撞在墙上登时昏了过去。
Albus来不及去管弟弟，他知道如果再不去阻止Ariana，她很可能会杀死所有人。
“Ariana，对不起，但我必须这么做。”Albus扭头对Grindelwald说，“Gellert，和我一起说，昏昏倒地。”
Grindelwald无需他说第二次，昏迷咒早已从魔杖顶端射出。
他们联手对Ariana使了三次昏迷咒才终于将她击晕。看着女孩倒下的身影，Albus的胸口仿佛被插了把刀似的疼痛着。他冲过去将妹妹搂在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比我想象得还要强大。”Grindelwald惊叹道。
他语气里还有些别的东西，但Albus此刻无暇思考，“Gellert，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Albus，听我说，”Grindelwald上前一步，“她太强大了。你很快就会制服不了她，到那时她会毁了一切，然后被抓起来。这是你想要的吗？被自己的亲生妹妹杀死，然后让她被关进阿兹卡班？”
“Gellert，别说了！”Albus大声道。他的心是如此混乱，实在不愿再听任何假设，“请离开，我需要和我的家人独处一会儿。”
Grindelwald瞪着他，对他的逃避极为不满。
Albus依然抱着妹妹，扭头躲避着Grindelwald如箭般的目光。最终，Grindelwald退步了。
“你知道我是对的。”
他丢下这句话后大步离开，留给Albus一扇大敞的门与一地狼藉。
Aberforth直到傍晚时分才清醒过来。他的后脑勺肿起了一大块，无论Albus用什么咒语都消不下去。
Ariana在哪儿，这是他对Albus说的第一句话。
“她还在睡觉。我们不得不对她使用昏迷咒。”
“那个Grindelwald也对她用咒了？！他怎么敢？！”Aberforth挣扎着要爬起来。
Albus忙将他推回床去，“如果他不在场，Ariana很可能把我们两个都杀了。”
“她不会的，她是个好姑娘！”Aberforth固执地说道。
“妈妈也是这么想的。”Albus垂下头。
Aberforth不知声了，他倔强地盯着床单，不肯去看Albus。
“我在想……”Albus踌躇道，“也许将Ariana一直关在家里不是办法。”
“什么意思？”Aberforth的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你准备把她关进圣芒戈？！”
“不。但我想带她离开。”
“你要走？和谁？Grindelwald？”
“我们是有这个想法。”
“操你的，Albus！你答应过我留下的！”
“我知道。当时我太天真了，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一切……”
“怎么，就因为她弄砸了一次你就要彻底放弃？她是你的妹妹啊，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我没有要放弃Ariana。我只是在想一条新的出路。Gellert给了我很好的启发，也许让Ariana多接触世界不是坏事。她不是傻瓜，随着年龄渐长，她也会需要自己的空间，她不会愿意永远被关着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开始让她接触外部世界？至少这样她就不会再因为一点小惊扰就发作。”
“我可没说要把她关在小房间里不准出来。她当然可以接触世界，但是突然就让她开始跟着你们旅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要去干嘛吗？你们要去探险、去交朋友、去做各种各样可笑的演讲，这时候要将Ariana交给谁照顾呢？”
“我和Gellert都会在，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
“操他的Grindelwald！动动你的脑子，Albus，如果连你都不能终身照顾Ariana，那个傲慢的德国男孩又怎么会情愿照顾她一辈子？！不出三天他就会厌倦，逼着你把Ariana送回来。到那时你准备怎么办？也照办吗？！”
“Gellert不会的，他关心Ariana。”
“你的脑子可能和你的裤子一起在那个谷仓脱掉了！”
“你在说什么？”Albus的脸涨得通红。
Aberforth狠狠道：“我是你弟弟，我了解你的一切。”
“那你也该知道他会为我做任何事。”Albus低声道。
“你会为他做任何事我看出来了，至于他？”Aberforth没有说下去。
“Aberforth，你就没有想过也许世界上有可以治愈Ariana的魔咒？这世界很大，在其他大陆上存在着我们不熟知的魔法，也许……”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Albus？”Aberforth打断他。
“什么？”
“你把Ariana说得像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Aberforth的语气中充满悲哀。
Albus一时语塞。
沉默在他们兄弟间蔓延，每一秒Albus都在质问自己为何还不反驳Aberforth的控诉，可是他就像被使了静默咒似的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听着，”又是Aberforth率先开口，“我知道自己拦不住你，所以我只求你把Ariana留给我照顾。我会退学，找一个在家的工作。我不会嫌弃她，不会厌倦她，更不会讨厌陪在她身边。我请求你把Ariana交给我，然后你就可以离开，和那个德国男孩去任何地方。”
Aberforth从不求人，可他现在竟为了照顾Ariana一事在请求他的亲兄弟。Albus感到一阵痛苦，而令他更痛苦的是即将出口的话。
“我不能答应你。你一个人无法控制Ariana。她必须待在我身边。”
Aberforth看向Albus的眼神里充满震惊与不可置信，可随着沉默的延长，Albus在其中看到了绝望的裂痕。
他听见Aberforth问，那么你究竟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照顾Ariana呢？
这个问题，Albus无法回答。
12.
Aberforth没下楼来吃早餐。Albus敲了几次门无果后，转向了Ariana的房间。
他把早餐盘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到床边。Ariana早就醒了，只是不愿下床。
“亲爱的，你得起来吃点东西。”
Ariana摇头不语。
“你昨晚也没吃东西。”
“我是个坏女孩吗，Albus？”Ariana忽然问道。
她看起来糟透了，苍白的脸上不见血丝，她蜷缩在被子里，显得格外娇小。Albus的心中立刻涌起一股歉意。
不，你当然不是坏女孩。他柔声道，昨天的事是一场意外，我知道你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对你施咒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我给你惹麻烦了对不对？”Ariana继续问。
“为什么这么说？”
“是我害得你不能出门。”
“不是的，Ariana，你没有做错任何事。”Albus试图解释，“在你的体内蕴藏着你无法控制的力量，所以有时候当你被吓到了，或者情绪激动时，这些力量就会跑出来……”
“然后伤害别人。”Ariana替他补上。
他的妹妹很聪明，虽然她很难理解更深的东西，可是对于好坏她有着自己的判断。Albus不愿她将一切怪罪在自己身上，如果说世上真的有纯洁无辜的人，那一定是Ariana。
但是Albus明白过去那种哄骗似的安慰对于现在的Ariana来说已经无效了。她开始想知道更多事情，甚至在以自己的方式理解摸索身上的力量。Albus认为唯有坦白，才能真正取得她的信任。
所以他说，是的，你身上的力量如果不加以控制的确会伤害到别人。
我不想伤到任何人。Ariana立刻说，她的眼里涌出泪水，落到枕头上。
Albus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她的脸蛋，“我明白，所以我希望能找到一个办法能控制住这股力量。”
“会有办法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得去找。”
“所以你必须离开？”
“这是原因之一。我之所以想要离开……”Albus深吸一口气，“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为之倾心的人。”
“什么叫倾心？”
“就是倾注你所有的感情到一个人身上，除了他以外，你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这听起来很可怕。”
“是啊，我也觉得。”
“我会对什么人倾心吗？”
“也许吧。”
Ariana摇摇头，“我不要对别人倾心。我只喜欢Aberforth和你。”
“谢谢你，Ariana。”Albus吻了吻妹妹的面颊，“所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慢慢考虑，不用急着答复。如果我能带你走，你会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去哪儿？”
“去外面的世界。巴黎、柏林、甚至更远的地方。”
“那我会伤到别人吗？妈妈说过，我不能离开家里。”
“妈妈只是害怕你被别人伤害。可是时代总要变的，我和Gellert就想建立一个可以让你自由生活的世界。我们两个会一起保护你，让你远离危险。”
“Gellert？那个金色的人？”
“是的，那个金色的人。”
“我很怕他。”Ariana小声道。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像只大鸟，会啄你眼睛的那种。”
“不，Ariana，你不了解他，他其实是一个温柔的人。”
“好吧。”
“好好想想，如果你不愿意也不要紧，我们会找到别的办法的。”
Ariana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Albus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叫她无论如何也要稍微吃点东西。Ariana答应了，她想了想，又说，我希望你幸福。
“嗯？”
“我希望你幸福，Albus。你和Aberforth，都要开心。”
Albus的喉头一哽，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会的，天使，我们会幸福的。”
Albus下了楼，开始着手处理被搁置了很久的文稿。
他不过才写了几行字就听见座钟宣布Grindelwald的到来。Albus十分惊奇，因为他根本没邀请他过来。
Grindelwald匆匆走进门，脸上也满是疑惑，他举起昨天Albus送给他的通讯卡，“你召唤我？”
没有啊……
“是我叫他过来的。”
Albus和Grindelwald同时抬起头，只见Aberforth正从楼梯上慢慢下来。他在台阶的最后一格站定，对他们说，我们三个必须谈谈。
“你想干嘛？”Grindelwald率先发问。
Albus的心头突然涌起强烈的不祥预感，他并非不清楚Grindelwald和Aberforth之间天然的恶感，他只是希望他们两个不要在Ariana附近发生争执。
“Aberforth，”Albus急切道，“有什么话我们两人单独聊就可以了。”
“不。”Aberforth昂起头，“我必须要当着他的面说清楚。”
“那就说吧。”Grindelwald傲慢地回复。
“我知道你想带我哥哥走，我同意，你们去哪儿都行，但是只有一个条件，必须把Ariana留下。”
“Aberforth，这件事昨天我就和你说过了，你一个人无法控制Ariana！”
“这不用你管！”Aberforth冲Albus吼道，“我现在要他一个回答，Grindelwald，你愿意跟Ariana相处一辈子吗？”
Grindelwald沉默了。他依然像鹰般盯着Aberforth，可答案却不曾出口。
Albus觉得膝盖发软，他在心中祈求Aberforth不要再追问，他有预感那不会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可是Aberforth不遂他愿，又大声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Grindelwald依然不语。
Albus向后退了半步，Grindelwald当天的承诺如水纹般浮现在眼前，又逐渐模糊。可这不能怪他，Ariana与他非亲非故，他凭什么要背上照顾她一生的责任呢？没关系，Albus可以照顾Ariana，他们依然可以在一起，Grindelwald只要在Ariana发作的时候来搭把手就可以了……
“小子，你不懂你妹妹身上蕴藏着什么。”Grindelwald终于开口了。
Aberforth冷笑道，“我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她是我妹妹，我得保护她。”
“你想把她一直困在这里然后彻底发疯把你杀了被关进阿兹卡班吗？”
“你就是这么说服Albus的吗？用最坏的情况去吓唬他？我真为你感到羞耻，Albus，你宁可相信一个从没和Ariana接触过的陌生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亲妹妹。”
“Aberforth，Gellert说的并非不可能发生，她已经误杀了妈妈……”
“她不是故意的！”Aberforth怒吼道，“如果你真的在乎，就不会异想天开地带她和你们一起走！你明知道她会害怕，知道她会撑不下去，却还是打定主意要带她离开。你口口声声说着为她好，可实际上呢？只是想满足你和那个男人的私奔的欲望罢了！说什么把Ariana留在这里会加重病情，难道让她到处奔波就会好了吗？你在这里都做不到全身心地关怀她，要是离开了就更不会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到时候Ariana要怎么办？她又能依靠谁呢？！”
Aberforth的话像鞭子似的抽在Albus的脸上，令他感到羞愧万分、无地自容。
“那么强迫Albus留在这里就不会伤害到他了吗？”Grindelwald反击道，“他和你不一样，他有光明的未来，将要做下名垂青史的事情，把他强留在个破地方只是浪费人生。”
“照顾妹妹就是浪费人生？！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就比家人重要？”
“所以说你目光短浅，只是个废物。巫师界就是因为有太多你这种自私的人才会沦落到如今这种东躲西藏的境地步。”
“我自私？”Aberforth狂笑道，“你竟然说我自私？这儿最自私的人就是我哥哥和你。Albus老想着自己痛快，而你，只想着利用他们达成你的目的！”
“你和你那个疯子妹妹不过是拖累Albus的包袱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把Ariana留下！”
“很好。Albus，告诉他他会得偿所愿。今晚你就跟我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不！”Albus终于开口，“如果Ariana不走，那我也不能走。”
“别犯蠢了，不要在无用的地方浪费时间。”Grindelwald训斥道。
“Gellert！这儿是我的家，不是什么‘无用的地方’。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必须担负自己的责任。”
“责任责任！”Aberforth吼道，“你他妈就把她当责任？！你究竟爱过她吗！”
“Aberforth……”
“住嘴，你这个蠢货，我和你哥哥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Grindelwald大声道。
“你没资格命令我！”Aberforth怒吼。
“只要我想我就可以让你做任何事。”
“得了吧，我可不是Albus，会被你这种败类迷惑。”
“你根本不懂我和Albus追求的东西，你只是一个任性愚蠢的傻瓜罢了。”Grindelwald恶毒地说。
“你说够了吧！”Aberforth咆哮着举起魔杖。
电光火石之间，一红一绿两道光芒从Albus的脸颊两侧迎面飞出，Aberforth的红光射偏了打在玻璃上，发出哗啦的巨响。而Grindelwald的绿光稳稳地击中Aberforth的胸口，使他以一个极度扭曲地姿势朝后倒去。
是钻心咒。
Aberforth因疼痛在地上翻滚起来。
“你都做了什么！！！”Albus冲Grindelwald吼道。
此刻的Grindelwald不再英俊，他的脸因狂怒和邪恶而扭曲，原本美丽的异色双瞳在这一刻闪烁着恐怖的光彩。他令Albus感到陌生且可怕。
“钻心剜骨！”
又是一道钻心咒朝Aberforth射去。Albus本能地扑倒在弟弟身上，替他接下这个攻击。因为血盟的缘故，Grindelwald的咒语对他无效。他乞求道，别伤害我弟弟。
“滚开！”Grindelwald根本不理睬Albus的请求，他的眼中只有赤裸裸的杀意。
“Gellert，住手，你会杀了他的。”
“我不在乎。”
“不……”
又是一道咒语擦着Albus的脑袋而过，只是这一次咒语来自被他护在身后的Aberforth而非Grindelwald。
“去死吧，Grindelwald！”Aberforth嘶吼着。
鲜血从Grindelwald的脸颊流下，他伸手摸了摸伤口，没有说话。可这份沉默令Albus感到更为恐怖，他哀求道，别伤害他，求求你。
为了我，别伤害他们，Gellert。
“阿瓦达索命咒。”Grindelwald举起魔杖，轻描淡写地说道。
刺眼的绿光朝Aberforth飞去，Albus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挡下攻击。剧烈的疼痛在背上炸开，他狠狠摔在地上，一时无法动弹。
Aberforth咆哮着朝Grindelwald冲去，咒语在房间里到处飞舞，疯狂地撕扯着家具、墙壁、甚至整栋房子。Albus挣扎着爬起来，胡乱射出咒语，只求能把那两人的死咒击中。
混乱之中，谁都没想起Ariana的存在，直到她出现在房间，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惊恐尖叫。
Albus朝她看去，只见黑色的魔力笼罩了Ariana全身，仿佛无数藤蔓紧紧束缚着她柔弱的身躯。Ariana在其间挣扎、扭动，痛苦地叫喊，想要挣脱。
“Ariana，别过来！”Albus的声音为爆炸所淹没。
Grindelwald使出一个魔咒，Aberforth本能地回击，而Albus也不得不射出另一个魔咒试图打偏其他两个的方向。三道光芒在房间中央交汇、碰撞、再朝不同方向弹开。
“不要！！！！！！”
Albus只看见Ariana大喊着朝他们伸出手来，下一秒她突然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间，黑色的恐怖与沉默笼罩了天空。Albus慢慢跪倒在地，他望着Ariana，知道她已死去。
下一秒，Aberforth痛苦地大叫了起来。
13.
Albus靠在门边屏息凝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听见Aberforth终于从椅子里站起，拖着脚步，慢慢走上楼来。当他经过Albus的房门前时，Albus的心脏不禁一通狂跳。但是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甩上了门。
Albus又等了一会儿，确认Aberforth的房间不再有动静后才悄悄推开门。
Aberforth不许他靠近Ariana的尸体。为此Albus只能退回到自己的房间默默等待。Grindelwald已经走了，Albus甚至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只知道Aberforth哭了很久，但随着哭声渐止，屋子里只剩下死般的寂静。而这比任何事都令Albus恐惧。
Albus一动不动地坐着，即便天色暗到房间里几乎看不见东西了也不愿起身点蜡烛。他觉得只要自己移动就是证明了时间的流逝，证明了Ariana已经死去多时的事实。他不敢去想妹妹已经彻底死去，变冷、变僵、开始腐烂。
多奇怪啊，明明早上醒来时Ariana还活着，躲在被子里对他说希望他幸福。可现在什么都变了，命运是如此无情，仅仅一秒就能改变人的一切。
可他不能一直逃避，还有很多后事要处理，他必须让自己站起来。
Albus来到客厅，扬手点燃了蜡烛。烛光下，Ariana孤独地躺在桌上，双手合在胸前，紧紧闭着眼睛。Albus挨着桌子，跪了下来。他把额头贴在木头上，缓缓吸入屋里沉闷的空气。
他的心里有恐惧、悲痛，但更多的却是无边的空虚。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Albus静静思索着。他们要将Ariana入殓、下葬，埋在妈妈身边。噢，妈妈，她会怎么想呢？看到她心爱的女儿被自己的儿子害死。
Albus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他收紧了呼吸，努力不使自己去回顾发生的意外。可是他越想控制自己，思维就越是不受控制。意外发生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如慢镜头般在眼前重播。他看到Ariana跌跌撞撞冲过来的身影，看到Aberforth脸上的狂怒，看到自己眼里冻结的惊恐 ，以及Grindelwald。
Albus颤抖起来。
他仍不愿去想那张美丽脸上出现的邪恶与扭曲。
“Albus。”
Albus猛地抬起头，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Ariana出现在房间里，穿着她漂亮的蓝裙子，背着手，盯着脚尖怯生生地喊他名字。
他与Ariana从来不怎么亲近不是吗？他总是有很多书要看很多信要写，没时间陪她玩耍给她讲故事，即便终于有一次好好陪伴她，脑子里却总在想别的事情。他把陪伴Ariana当成一个大任务，总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摆上最温柔的微笑才能去挑战。
他看似在看Ariana，可注视的却是别处；他看似在对Ariana说话，可心却在远方。他正如Aberforth所说的那样，自私、无情，把妹妹当成累赘，看作拖累了他远大前程的大包袱。
而Ariana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她是这里唯一的受害者，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以及父母亲为此付出的牺牲，她都无能为力也无法阻止。她在最美丽的年龄被囚禁在屋子里，没有朋友与玩伴，每天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时时承受着精神不稳定带来的惊恐与忧郁。可她并没有怨天尤人，将怒火发泄在周围人身上。她一直都那么温柔恬静，从未有过任性的要求。有多少次，在Albus以繁忙为由拒绝她想要一起玩耍的请求后，她都默默离开，不多说一句。她从不记恨，在下一次见到Albus时仍然报以羞怯的笑容。她是那么善良，即使在生命终止前一刻也想着要帮助Albus和Aberforth。
她说他们是她最爱的人，她希望他们幸福。
这一刻，泪水终于涌出眼眶，Albus无声地哭泣起来。现在他已永远失去弥补的机会，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Ariana或许终于可以获得平静，不会再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Albus慢慢站起身，在妹妹的额头印上亲吻。几个月前在同一个地方，他也对母亲的尸体落下送别之吻，他生命中重要的人已走了大半，他还有多少可以失去的呢？
Albus环顾四周，觉得无比孤独。
Ariana的葬礼是Aberforth亲手操办的，期间他没有和Albus说过一句话，也未曾争取过哥哥的任何意见。他对Albus视若无物，权当不曾有过这个人的存在。
Albus默默忍受着这股沉默的愤怒，跟在Aberforth身后将棺材抬进家族墓地。
母亲的墓碑还很新，上面挂着之前送来的花圈，Albus注意到编在里面的松针还没有变黄。他们将Ariana的棺材停放在深坑里，Albus退开一步，让Aberforth站到前面。
Aberforth又哭了起来。无论他多么努力，依然无法隐藏破碎的啜泣声。
“Ariana，”他哽咽道，“我可爱的天使，不要害怕，妈妈会在那儿等着你，你不会孤单的。”
“从今以后你就可以自由生活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也没人会管着你。”
“天堂很美，那儿的人都很善良，你会很快乐的。”
“我……”Aberforth一时说不下去，他用手紧紧捂着脸，过了好久才放下来，满脸泪痕地说道，“我会永远爱你。一直一直，绝不会忘。”
说完，他挥动魔杖，落下第一层土。
Albus慢慢走上前来。他望着面前黑色的棺材，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说他爱Ariana吗？他和Aberforth都明白他爱的远不如他应该爱的那么多。说他很抱歉？这是自然的，可是这份歉意早已传达不到Ariana耳边。他要说要做的全都太晚了。
Albus在沉默中撒下泥土，Aberforth走到他身边，看着深坑被慢慢填满，直到与地面完全平行。Albus挥动魔杖，在墓前立起墓碑，他在碑文上写道，此处休息着Ariana Dumbledore，一位被深爱的女儿与妹妹。
Aberforth伸出手轻拂过每一个字母。
做完这一切，Albus终于面向自己的弟弟，“Aberforth，关于那天发生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不应该……”
Aberforth没让他把话说完就一拳挥了过来。
Albus被打得一时失了方向，过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他的鼻子火辣辣地发疼，鲜血像喷泉似的涌了出来，很快流满整个下巴，滴到长袍上。Albus伸手捂住鼻子。
Aberforth一脸憎恶地看着他，“省省吧。”
“Aberforth……”Albus疼得直冒眼泪，他试图拉住弟弟，但被对方用力甩开。
“等会儿回去我就会收拾东西走人，从此以后你和谁混在一起都和我没关系了。”
“Aberforth，你不能……”
“不，我能。”Aberforth瞪着Albus，像块最坚硬的顽石，没有一丝动摇，“Ariana是被你害死的。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永远。他将这个字吐得很慢，确保在Albus的心里烙下深深的烙印。
说完这些话后，Aberforth扬长而去，任由两块墓碑无声注视着这对兄弟的决裂。
Albus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家人。
14.
Albus独自走在山野间，举目望去只见起伏的山峦与纠缠的树叶，冷酷的风在林间穿梭，带起一片片和声，仿佛永不停歇的咏叹调歌唱着悲伤的结尾。
对于孤独与被憎恨的恐惧笼罩着Albus的心头，使他如同被乌云驱赶的闪电，四处奔走，不敢停歇。Albus爬上山头，不知何时悄悄起了雾，山谷中的事物全被笼罩在其中，连大概的影子都看不清楚。他朝身后望去，就连来时的路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黑色的枯枝在不祥的迷雾中偷偷伸展，仿佛黑暗在伺机侵扰。
无论Albus走向哪里，都是一样的景色。他仿佛深陷米诺斯迷宫，除了死亡，注定无法逃离。寒冷钻进单薄的长袍，用冰凉的手臂给了他一个拥抱。Albus颤抖着，紧紧抓着衣领，试图汲取一丝温暖。
他如盲人般前行，一次次被移动的草丛带离方向。最终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他想，也许下一秒自己就会从悬崖滚落。
一根突然探出的树根绊了他一跤，Albus狠狠摔倒在地，刚刚止住血的鼻子又开始淌血。他的脸贴在泥土上，感觉温热的鲜血正在将土壤慢慢润湿。Albus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想就这么躺着，被草丛逐渐覆盖，就像Ariana一样。
朦胧间他仿佛听到马蹄声，他微微抬起头，看见一个巨大的阴影自雾气中走来。那是一匹黑色的巨马，不，那甚至不是马，它是一具行走的黑色骷髅，在凸起的肩骨间生出一双蝙蝠般的翅膀。它朝Albus迎面走来，缺失瞳孔的银白色眼睛毫无感情地注视着Albus。
是夜骐。Albus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只有直接见证过死亡的人才能见到这种生物，他还记得神奇生物课的老师是这么说的。
一瞬间，Ariana如断线木偶般的尸体突然出现在Albus眼前。他看到她苍白的皮肤逐渐剥落，露出血肉和森森白骨。Ariana银白的双眼毫无感情地看着他，仿佛两点幽火，在引导他步入地狱。
Albus大叫了起来。一生之中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令他感到害怕，他疯了似地跑着，沿途不知摔了几次跤又被树枝划出了多少道伤口。他奔跑着，心脏几乎要从胸腔跳出，嘴里也满是血腥，可是他不能停，如果停下，一切都会崩塌。
雾气中忽然出现了几个橙黄的光点，是村子里的人在点灯。Albus如得救般朝那些灯跑去。他一路下山，回到人群之中，大家都以惊讶的表情看着他。Albus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他只知道还不能停下，他必须见一个人，必须去见Grindelwald。
他们可以争吵、决斗，可以为了Ariana的死互相责怪，这都不要紧，重要的是Albus会知道他并非一个人，在这场意外里并不是他一个人如此恐惧愧疚，想要以死谢罪。
Albus敲响了Bathilda家的大门。
门很快开了，Bathilda站在黑暗里，身后的家具在微弱的烛火下如鬼影般窃窃私语着。
“Albus，天哪，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满脸是血？”
“请问Grindelwald在吗？我想见见他。”
“Gellert？”Bathilda面露疑惑。
他没跟你说吗？他已经回家去了。
Bathilda的话语如惊雷在Albus耳边炸开，他一时站立不稳，朝后倒去。
“Albus！”Bathilda及时扶住了他，“孩子，你看起来太糟了，快进来坐一会儿。”
“他回家了？回哪里呢？”Albus紧抓着Bathilda的手臂。他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在问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可是他无法不去问，他可悲的爱情在心底颤动。
“当然是他父母家，在奥地利。”
那天他失魂落魄地从你家回来，跟我说他明天就想回家。他的心情遭透了。于是我弄了个门钥匙，把他送了回去。
我以为他和你打过招呼了。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Albus的嘴仿佛被粘住了般无法开口。
“哦亲爱的，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们一定吵得很厉害。”
“那么他……”Albus强迫自己把话说下去，“有留什么字条给我吗？”
Bathilda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悯，“没有，我很抱歉，他走得太匆忙了……但我相信等他冷静下来后会给你写信的。或者你可以写信给他？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写地址……”
Bathilda说着匆匆走开了。
Albus却没有等她。他现在明白，有些事情已经落下了最终结局。他慢慢转过身，浑浑噩噩地步入黑暗。
家里一片死寂。Albus点起蜡烛，推开仍旧堆在地上的家具残骸，走上楼。Aberforth已经离开了，他的房间大敞着门，里面空无一物。Ariana的房间也被收拾干净，衣服鞋子被打包放在一边，而玩具与常用物品则都被Aberforth一起带走，连一张相片都没留下。
Albus又望了这空荡荡的房间一眼，然后锁上了门。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到床上，书桌上还散着书本和手稿，已经干了的羽毛笔躺在羊皮纸上，上面刚起了个头，写着“亲爱的Gellert”。Albus感到一阵刺目，慌忙闭上眼睛。
Grindelwald走了，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不辞而别。为了什么？因为他觉得自己杀死了Ariana？
可是当时他们三人都发出了咒语，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击中了女孩。
他之所以会这么慌张，难道仅是为了不受牵连以免因他在德姆斯特朗的前科招来更大的麻烦？
Albus不愿相信这个答案。Grindelwald明知道Albus没有将责任全责怪于他，知道他们一定会低调处理此事，知道Albus此刻是多么需要他的陪伴……
可他仍然走了。如同怕被淤泥染脏脚的飞鸟，头也不回地离开。
就算他必须离开，至少也该给Albus一个正式的告别。毕竟他们曾互许终身，发誓相爱不是吗？
又或者，只有Albus一人发誓永远爱他？
他想重新去找Bathilda要Grindelwald的地址，她说的不错，他至少可以写信给他问问原因。但是猫头鹰飞去奥地利要花太长时间，Albus等不及，他要以一个更快联络上Grindelwald的方式。
对了，Albus眼前一亮。
“通讯卡飞来！”
银色的小卡片立刻跃进他手里，Albus飞快地在卡面上写下Grindelwald的名字。然后开始了等待。
Grindelwald会看到的，Albus知道他一直把卡片带在身上，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回复。
Albus等着。他想着几天前的时光，那时Ariana和Aberforth还在他身边，自己则满怀雄心壮志，期待和Grindelwald一起踏上开拓事业的征程。那时一切都那么美好，如此灿烂。
大雾已经散去，宁静的月光静静飘入房间，落到Albus的书桌上。他仍在等，Grindelwald尚未回信。
他又想接下去该怎么办呢？既然弟弟和妹妹都已离开，这个家也不复存在。Albus终于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了。多么讽刺啊，在故事最后，上帝以最惨痛的结局满足了他曾无比渴望的梦想。
Albus觉得自己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过往的激情和热血无法与现在的躯体相容，仿佛被玻璃阻隔的暴雨，无论多么滂沱，都溅不到Albus一分。Albus在这一头看着那个逐渐模糊的幻想世界，觉得它既美又远，且愈发虚幻。
Grindelwald会怎么看待如今的他呢？觉得他无能，鄙视他懦弱？
Albus笑了。自己是一个因自私与欲望伤害家人的人，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谈伟大的事业。他已经看清了他的弱点，明白自己绝非想象中的那个英雄。
至于Grindelwald……Albus想着他疯狂而不悯的面容，感到一丝胆寒。
一片云游来，遮挡住了月光。Albus看着手里的卡片，依然没有任何回复。他将卡片仔仔细细翻看了好几遍，然后慢慢放到一边。
Albus知道Grindelwald永远不会答复了。
Albus用手捂住了眼睛。他又想起那个夜晚，Grindelwald从窗户闯进他的房间，他握着自己的手要求自己站到他身边。还有另一个夜晚，他们相吻相交，许下承诺，将自己交给对方……那么多个快乐的夜晚，那么多个抵死缠绵的凌晨……
眼泪滑过Albus的面颊。
难道这一切都是错觉？竟是自己一人的独角戏？
Albus翻看着Grindelwald曾寄给他的信件，他还记得这些潦草的字是如何诉说梦想与爱情，记得自己有多少次捧着这些羊皮纸献上热吻。
“Albus，我们注定要一起被历史铭记。”
“你与我，会建立起一个新的王国。”
“我们将统治世界。”
这些干涸的字迹嘲弄地回望着Albus，你与我的字眼刺痛了他的双目。Albus将信搁到一边，可悲的是即便闭上眼睛他依然能记得信中的每一个字眼，因为他读了那么多遍，那么多遍……
等一下。Albus一怔，他匆忙将信纸重新递到眼前。
统治？王国？Albus擦了擦眼睛，确认那是他熟悉的字迹没错，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这些字句读起来和以前有了不一样的意思？
王国，一个推崇巫师血统的集权国家。
统治，一个靠奴役麻瓜的恐怖政权。
被历史铭记，通过伤害与杀戮对付试图反抗他们的人。
Albus越看越觉得心惊，念到最后一句话时手指都开始颤抖了。他立刻把所有信件展开铺到床上，发疯似地一封接一封地读了起来。每一个单词、每一句句子都令他背后的寒意和恐惧更增加一份。
这……竟然都是Grindelwald写的？
此时此刻，Albus脑中的狂热与崇拜终于彻底消散，他第一次真真实实地看到了Grindelwald信中隐藏于字里行间的含义。
这就是Grindelwald需要Albus和他一起完成的事业，靠鲜血和奴役建筑起的新王国。而他和自己，将踏着无数人的尸体登基。这就是他想要的，Albus曾许诺要和他一起完成的理想……无论他如何巧言令色试图掩盖，其本质的内核就是如此偏激。
Albus将信纸远远推开，仿佛那是最可怕的毒药。
这是Grindelwald。这是他爱上的危险又残酷的男人。难怪他如此执着于寻找死亡圣器、难怪他从不畏惧使用不可饶恕咒、难怪他……
Albus猛地跪倒在地，他浑身剧烈颤抖着，几乎不能呼吸。他伏在地上，努力地想要吸进一口空气。一个可怕的事实摆在他眼前，Grindelwald之所以会主动提出要带Ariana离开全是因为他觉得Ariana的力量可以为他开拓道路。
他对Ariana是有所企图的，而当这企图不成立时，他就……
Aberforth与Ariana的生命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就算Albus求他住手，他也无动于衷的原因在于他对于Albus也是纯粹的利用。
他的微笑、他的触碰、他的每一个吻每一句蜜语，甚至打开身体，都是为了将Albus紧紧抓在身边的诡计。
他根本不爱Albus。就算他爱也只是因为Albus的力量与他匹敌。他爱的，不过是力量本身。
Albus哀嚎了起来。
Aberforth说得没错，这一切并不是意外。这场凶案是人为的，而背后主导者就是Albus自己！他早该看透Grindelwald的危险，可他却义无反顾地沉迷于热烈的爱情，在每一个分岔路口选择了错误的道路。是他的自私与愚蠢将Ariana推向了死地。
都是他的错，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啊！！！
如果他不接近Grindelwald，如果他早看穿了他的企图，如果他不跌入爱情的陷阱又怎么会导致今天的结局？！
是他。Albus痛苦地嘶吼着，是Albus害死了Ariana，无论那个致命的咒语出自谁手，真正的凶手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Albus Dumbledore他自己。
他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害死了那个希望他永远幸福的可怜的妹妹。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他可以去追随Grindelwald？一个未曾真正爱过他的人？
Albus痛哭着。残酷的真相如利刃半将他的心脏劈成两半。
他无法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当Grindelwald在滂沱大雨中亲吻Albus的双唇，在谷仓中紧贴着Albus的胸膛，当他凝视Albus的双眼，望进灵魂时就没有动过一丝丝真情？没有一点点真心？
不，不，不！
Albus揪着头发，为什么直到现在他还在渴求对方的爱？为什么还是苦苦爱恋着这个残忍的暴君？
Grindelwald对自己的感情，在他不告而别之时就展露无疑了不是吗？
Albus跪倒在月光中，无论他如何哭喊，天地间也只剩下他一人。
从此，一切都将默然死寂，只有苍白的裹尸布罩着过去。Grindelwald的第一个抚摸和目光，已注定了他俩的结局。①
Albus明白，往后的岁月，将只剩孤独。
①引自，托马斯哈代，《最后的情话》
15.
天渐渐亮起来了。远山在晨光中如云般游移。Albus仍躺在地板上，干涩的双眼微微刺痛。
他想着自己应该爬起来梳洗一番，换下沾满鲜血的长袍，穿上新的。他要将房子整理好，然后锁上。不会有人再回到这儿来了，无论是活人还是幽灵都应该避开这个只剩悲伤的房子。他会写信给霍格沃茨问问他们是否还需要变形课的老师，他一直对教书很感兴趣，虽然他没资格教别人做人，可是仅仅是变形术的话，他还是有能力教好的。
Albus不想一死了之。他的生命对已经死去的Ariana而言毫无意义。他活着反而可以做更多事情，比如说照顾更多像Ariana这样脆弱的孩子，引导他们走上正途，不要像他一样被错误的迷恋所诱导。
他有很多事可以做，他有很多时间去做这些事。剩下的人生对他而言会是一条漫长的直线，看不到头，却再不有弯路。
Albus知道自己应该起来了，可他还是想让自己再多躺五分钟，也许他还有一些眼泪没流干净。
屋顶上方传来一阵骚动。Albus好奇地望着，发现自己不久前捡来的雏鸟，Fawkes正在梁上扑腾。它似乎在挣扎，仿佛蝴蝶努力从茧中破壳。又过了一会儿它终于不动了，紧接着Fawkes叫了一声，忽得烧了起来。
Albus下意识抽出魔杖，可是在他有动作之前，火焰中已飞出了一只闪着金红色光芒的大鸟。
是凤凰。Fawkes是凤凰。
“每一个Dumbledore家的人一生之中都会遇见凤凰。”
“它们会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予帮助。”
“我猜我的心还没破碎到需要它来治愈。”
Grindelwald的脸庞再一次出现在Albus眼前，如此美丽，异色瞳中闪烁着甜蜜与大胆的目光。他笑起来，金色的长发在烛光中如波浪般滚动。
Fawkes飞到Albus跟前，将脑袋温柔地贴到他的脸颊上。
这一刻，Albus终于将最后一滴眼泪流尽。
他想，就让自己的心永远破碎。
END
